戲曲的絕代風華__安祈戲說 S1-07 ‖ 牡丹亭上三生路 (下)《十五貫》、角色家門塑造 ‖ 王安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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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描述
上次提到1956年《十五貫》正展現了崑劇的新結構觀，
不過筆者認為它的成功並不只在於情節高潮，它在藝術上的成功，
最主要在於人物塑造「深刻掌握了崑劇家門（角色行當）與性格塑造之間的關係，
深刻體現崑劇「家門」的特色與深度。
故事大要：
無錫屠戶尤葫蘆嗜酒，肉鋪虧空，便向大姨家借來十五貫錢，卻在酒後戲騙繼女蘇戍娟，說是把她賣掉的錢。尤葫蘆賣女之事，根本純屬笑話，只因向人借錢，喝得酩酊大醉開了養女玩笑，不想一句玩笑話斷送性命，差點害死蘇戍娟。蘇女信以為真，悲痛欲絕，深夜逃跑，倉促間沒有關好大門，賭鬼婁阿鼠因此闖入。婁見尤葫蘆酣睡不醒，便動手竊取枕下的十五貫錢，尤驚醒，相互爭鬥，婁在慌亂中用肉斧將尤砍死。
次日早晨，四鄰八舍發現尤被害，其女又不在家，情屬可疑，便報官追緝。客商陶復朱的夥伴熊友蘭，帶了十五貫錢赴常州辦貨，中途遇見蘇戍娟問路，因此二人同行，眾鄰人和公差趕到，査出熊友蘭有十五貫錢，嫌疑更大，即將二人扭送衙門。無錫知縣「過於執」主觀臆測，以為堂下這位女子腦內小劇場，，「看她豔若桃李，豈能無人勾引；年正青春，怎會冷若冰霜，與奸夫情投意合，自然要生比翼雙飛之意，父親攔阻因之殺其父盜其財，此乃人之常情也。這案子不問也明白十之八九了。」武斷認定二人通姦謀殺，嚴刑拷打判成死罪。江南巡撫周忱，也是和過於執一樣的人，盲目地復審定案。
蘇州知府況鍾奉命監斬，驗審時發覺案情不實，便深夜稟見周忱，請求緩刑複査。周忱自是官場老手，深諳為官之道，認定此案已經三審六問，不會有屈。
況鍾摘下烏紗帽，讀聖賢書所為何事？當下據理力爭，周忱無奈，限其半月査明。況鍾以金印作押，拼了自己的前程，「為民請命」，親至凶案現場查勘，找岀破案線索。他與四鄰八舍打聽是否有慣竊，又改扮測字先生訪鼠測字，訪得真凶婁阿鼠，捉拿歸案，終於平反了熊、蘇的冤獄。
《十五貫》一戲當時對岸當權者都來觀戲，
當時才發佈行政命令：判案切勿主觀臆測，必須實事求是。
正好《十五貫》主要角色即是過于執便是主觀斷案，況鍾則是後者，以為整部作品即是為政宣而演。
因此讓這些「傳」字輩人重新在此次政治的力量，救回了一個劇種。
安祈老師於〈古老崑劇在台灣的現代意義〉一文中，曾用《十五貫》京劇版的角色安設和崑劇做一比較，固然政治的力量是外緣因素，藝術上除了崑劇新結構外，卻在角色行當中兩個官員周忱與過于執的形象也扣緊了崑劇「外」與「冷水二面」的人物質性與表演特色。過于執因為太過偏執而致迂腐，在「冷水二面」不是小花臉的逗笑扮相而已，朱國良飾演過于執將崑曲「冷水二面」迂腐的表演方法，挹注角色特質在知縣身上。
至於周忱由包傳鐸所飾演，包傳鐸身為淨行行當，雖主工大花臉但周忱的老於世故但求無過之人，一方面又憐惜況鍾的耿介，反而比較像「外」（白鬍子老先生）的藝術表演形式。
以巾生為本工的周傳瑛，飾演況鍾雖掛上髯口，但仍是一派書卷氣，嗓音稍啞，卻正可避開包青天刻板形象，體現耿介剛直的書生本色。
反觀京劇改周忱為大花臉淨角，過于執用丑角，即無法體現「老於世故，但求無過」與「主觀臆斷、自以為是」的性格細膩處，京劇版「黃鐘大呂」的周忱性格趨於單一，〈見都〉一場的趣味只剩下老生與淨角的「快板對口」；而京劇丑角的過于執，更和一般的貪官污吏形象接近。
三名官吏的性格塑造深刻是崑劇《十五貫》成功的基礎，在借鑒板腔體結構之特長的同時仍然掌握崑劇本質，是《十五貫》之所以能成功的主要原因。
《十五貫》雖受政治扶持，但藝術上站得住腳，但是新崑劇結構與角色家門塑造的突破，才能成為崑劇起死回生的關鍵，當代崑劇史正從1956年開始。
十五貫之後 一時之間崑團競起，崑壇幼苗 但崑劇仍是冷淡寂寞 風月岸消磨 當代崑曲的還魂 必須歷經牡丹三夢 我稱之為牡丹三夢才還魂。
附註：
〈如何檢測崑劇全本復原的意義〉，收入王安祈《崑劇論集》(大安出版社)
〈古老崑劇在台灣的現代意義〉，收入王安祈《當代戲曲》(三民出版社)，頁2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