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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182 窗前(八)家瑋

EP182 窗前(八)家瑋

王子的城市冒險

2022/02/21 | 00:25:01 | SoundOn #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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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描述


窗前(八)家瑋

~柏林的街頭~

當然,H的死更諷刺。我知道我不能再這樣子待下去,用酒精強迫睡眠,總會讓你再不想醒來的時候醒來,接連著體會著酒精帶來的後遺症,嘔吐,頭痛, 一天的時間就這樣不見了,但消磨生命總比結束生命好。
我看著抽屜,小盒子空了:『不能一直這樣待著。』
要積極一點。
我在家找了一下,家裡被我添購了許多不必要的古董,17世紀的水晶吊燈,床頭也掛了一盞古董夜燈,與上一個房客留下來的三角鋼琴,他因為帶不走,所選擇了賣給我。
我偶而也會聽一些正面的廣播,我喝了一杯酒:『做自己個屁!我就是做自己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這是我這段時間告訴自己的方式。
我穿著浴袍,拿了古老的德製鑰匙,跑出了門,下樓時古老的房子地毯剛剛清洗過,有一股拉近現實的味道,聲音好像整個房子陪著你一起跑步,下來看到地上那個金色銅磚,上面刻著這棟別墅以前的主人的名字,以及曾經被關在哪一個集中營,以及去世的年份。
我稍稍點了點頭,表示致意。
到了柏林的庫坦大街上,從古代以來,那就是柏林最有名的一條街,當時有錢猶太人在這一條街建立了一個經濟王朝,從著名的百貨公司KADEWE,到這條街的盡頭,德國最大著名的合法妓院『阿提馬斯』。幾乎都是世上有名的名牌店,咖啡廳,生活在這個區域基本上就是一幅美麗的畫面,一部浪漫的電影。
實際上,可能沒那麼浪漫,我已經一個月沒有刮鬍子, 看起來就像是歐洲的流浪漢, 只缺了一隻在旁邊博取同情的狗, 大家也都不以為意,街上擠滿了高級跑車,隨時呼嘯而過的引擎聲讓即使已經習慣柏林生活的我也會突然從恍神中醒來。
街上的咖啡廳外面有許多座位,都是面向街道的,許多人就坐在外面曬著對於歐洲人特別是柏林人少有的太陽,看著馬路發呆,也許我就需要這樣發個呆。
很少人知道死了女朋友該怎麼恢復心情。很少人有這樣的經驗,我無從問起,心理醫生也只能以案例來建議我該怎麼做。
夢跟我說:『你該出去走走。甚至考慮離開德國,等你可以回到台灣的時候,回台灣去吧。』
我:『講得好像我有選擇。』
夢:『你可以有選擇。』
好熟悉的一句話。有時會把跟明玉聊天當成是一種紓壓方式,她說她能幫我忘記Lisa,但是我會繼續跟她聊天的原因是,她的說話方式會讓我想起H。
有時我會想,會不會她就是H呢?
H離開後她才出現的。
其實H沒死,這一切都是一個設計好的騙局,為了某個目的。
我常常這樣天馬行空的想。
經過了Zoologicgardan柏林動物園車站旁邊的TESLA,街角的猴子酒吧,到處都是回憶的畫面,我和她會在我下班後一起逛這條街,這條街很長,看見得天際與地平線的交會。
柏林的天空好亮,我能夠分辨一個人是不是愛我嗎?怎麼這麼久了我都察覺不出來Lisa不愛我。一陣長長的喇叭聲, 把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紅燈』一輛賓士對我比了中指,罵了一些德文, 現實,我面無表情地回應,路上的人也只看了看我, 繼續他們的工作,我放慢腳步, 不要這麼突兀, 慢慢融入這個城市,柏林就是這樣。
我走進家裡旁邊,Unlandstr(烏蘭大街)上的一間我常去的雪茄店。
在歐洲,尤其是柏林,常常可以看到一下這樣的店,裡面擺滿著紅酒,烈酒,雪茄,供客人可以使用,價格也不貴,點了一支古巴的廉價雪茄,一杯萊姆酒。大約二十歐,就可以消耗一整個下午。
熟悉的服務生Kraus拿著雪亮的雪茄剪,把雪茄的頭剪斷, 拿了比較好的雪茄給我。
『準備好抽一根上好的阿波羅嗎?』Kraus 伸手
我伸手拿了過來:『我說我要抽了嗎?這隻算你請的。』
『已經剪開了!』
『喔是喔,你自己也抽吧!』
他用一隻金色的都朋打火機,點燃了那支雪茄:『誰說一定要給你抽?』
Kraus是典型的德文男性名字,在德國由名字是分辨不出來這個人的個性
『怎麼這麼濃?』我皺了眉頭,煙飄了過來
『會嗎?有比大麻濃嗎? 哈哈哈!』Kraus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我:『就跟你說吧,很好抽的!』
每次都藉由一個話題來推銷大麻,我把雪茄沾了一下酒, 深深地吸了一口, 溫暖一下肺, 感覺喉頭在燒,心裡到底多了一絲平靜。
不只是名字, Kraus是一個典型的德國人, 十分高大,身高192公分,冷酷, 認真, 精準, 我來的前半年, 沒有跟我多聊過一句, 只問我要什麼雪茄, 當然這樣的態度可能與我給他的小費有關, 我是嚴格遵守德國的小費制度,湊整數。例如:29歐的消費,我只給30歐。從不多給。
但H離開後,我幾乎每天來, 開始喝一些比較高級的酒,慢慢和他混熟了一些,甚至賣了我一些廉價大麻,藉此賺點外快, 有時他也會抽一些,在這種輕微的催化劑下。我們成為了幾乎無話不談的顧客關係。
的確,有時,人生就是需要一個契機。
可以說他幫我度過了人生最痛苦的時刻。我們見面幾乎是在店裡,沒有去過對方的家裡。互相很重視對方的隱私。
『跟你說了, 你要抽就跟我買,比較安全,或去Kreuzberg那個車站的牙買加的黑人買,才會有好貨,超過20歐元不要買。知道嗎?不要自己去當白老鼠。不是貴就是好。』
我:『他們的大麻都怎麼來的?』
Kraus喝了一口苦艾酒,皺了一下眉頭:『當然是海上走私飄過的來的啊』
『海上?那不就沒有經過品檢?』
他看著我:『品檢?真沒聽說過大麻還要品檢,而且又不是叫你去海上,你怕什麼?真的就是有你這種人,挑惕,等等我陪你去Kreuzberg走走吧,我喜歡聽你說故事,你每次抽大麻都會講一堆故事。』
我搖頭:『不懂德國人的幽默。』
Kreuzberg 是柏林著名的紅燈區,雖然許多色情行業在德國是合法的,但還是有一個地方可以集中管理,這是遺留下來的傳統,但是至少是許多嬉皮會聚集的地方,當然少不了大麻,低級毒品這些合法邊緣的產品,在德國抽大麻似乎是合法的邊緣,但是買賣還是遊走在法律邊緣,只要不攜帶過量,能不惹麻煩就沒事。
我:『你還在介意上次我自己買大麻的事情?少賺一點會怎樣?』
『算了,懶得跟你爭,你一次買了500歐,誰不知道你是肥羊!我是為你好。安全第一。』
Kraus拿了瓶酒:『今天不來點南法波爾多來配雪茄嗎?新到的,早上酒商才送過來的。』
『不了,喝過一次,貴死了!』
Kraus搖搖頭:『你得開始約會了,價值觀都變得可怕了,這種好貨還嫌貴,酒聽到都要傷心了。』
他放下原本要打開瓶子,搖搖頭,我喵了一眼, 經典年份1982,勃根地黑皮諾, 還好沒開, 那瓶可不便宜。
他:『不過也是, 雪茄本來就該配萊姆酒或威士忌, 英式的搭配。』
Kraus將我的杯子裝滿了蘭姆酒, 也替自己倒了一些:『Prost!』
一飲而盡,把杯子用力地拽在桌上, 剩餘的酒灑了出來
我:『浪費!』
『你剛剛沒有看我的眼睛,罰一杯!』
『沒關係』
“什麼沒關係,那也要考慮我的啊!”
他會這麼說是因為在德國,跟人乾杯時一定要看著別人的眼睛,不然是一種不敬,會對對方的性生活造成一些不好的運氣。
他用中文說了一句:『你真是,那個該怎麼說….畫龍點睛!』
我搖搖頭,喝了一口酒:『連污辱人都用錯成語。不過今天的酒真不錯。』
H很愛品嘗紅酒, 對於一些好酒很有研究, 一天會需要喝上好幾杯, 常常看到她的筆記密密麻麻, 金丘, 銀丘, 特級園, 因為這樣我也被迫愛上了紅酒, 略懂什麼地方要喝什麼紅酒。法國喝香檳, 義大利喝Babara, 西班牙喝Rjoha,這是我的準則,不會出錯。

回家後,酒精已經隨著雪一起蒸發掉了。其實我家的擺設大多沒變,跟H離開之前差不多,我身上還飄著濃濃的雪茄味,她最討厭我身上這種味道。每次總會數落我一般,我看著沙發發著呆。
我閉上眼睛回想著這一切:
我們在沙發上看著Friends 第一季,
H:『我有個朋友聲音跟Phoebe很像呢!』
H:『你能不能先去洗澡?滿身的雪茄味。』
『是,立刻去!一起嗎?』
H臉紅了:『用用看我新買的沐浴乳和洗髮精!Aesop的!』
我:『妳知道我最愛用的牌子!』
H:『不知道是哪個女生愛用。』
我:『我幫妳刷一下背就知道。』
H:『有天我想認識一下我的情敵,品味還算不錯。』
我笑著睜開了眼睛。看見這些H留下的雜物, 真的無法視而不見,裝了多年的重量我的視線無法避開, 快喘不過氣來, 我在電腦前坐了下來,電腦上的游標閃爍, 我把她最常說的話, 打上了網。
『生活其實很簡單, 只是你想得太複雜了』
也許會有人在尋找跟我一樣的答案,我還沒打完這整句話, 電腦已經幫我找到了我該停留的地方, 又是一個網路社團, 我毫不思索地加入, 上面許多人在上面留言詢問自己的心事。
我:『我的天吶!我在幹嘛?』
我立刻蓋上電腦, 深呼吸。我在想什麼? 怎麼會浪費時間在這種無聊的東西上面, 我漫無目的地走到廚房, 開了冰箱, 拿出冰過的Monkey 47。
但此刻我的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面:『我剛剛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我又趕緊把電腦打開,打開了那個網站,
尋找著剛剛那個畫面
我愣在了電腦前面:
~『我該怎麼讓王子再愛上我一次,H』~

我的思緒瞬間變得好亂,

『這是怎麼一回事?』
『H也加入過這個網站?這是巧合嗎?』
我立刻把酒拿出來一飲而盡,一絲絲後勁慢慢湧進, 酒精把我推向了一個邊緣,我回答了H:『我就是王子。』
我在期待什麼?期待H給我回覆嗎?
我看著游標一閃一閃, 像是催眠, 我在電腦前面發抖,
一通熟悉的德國號碼插撥進來,看到號碼我跳了起來。立刻接起。
命運直接回應了我的問題。
『我是法蘭克福機場海關,我們見過。』

我想想,是那個在機場大廳扶著我的海關主管:『恩,請說。』

『你可以回台灣了。』

~回家~
我匆匆收拾了行李,沒有睡意,外面飄著雪。離開前,我看了看,我在德國房子,應該不會回來了。
剛好碰上清潔人員倒垃圾:『早安。這麼早呀?』
『早安。祝你一天愉快。』
『好的,星期四見。』
我笑了笑,應該是不會了,塞了100歐元給他:『謝謝你的祝福。』
請他幫我寄一封信給德國的房屋仲介,幫忙處理這棟房子。
她十分樂意。
我搭了第一班飛機,只希望用最快的速度來到台灣,我吞了一顆安眠藥,為了在飛機上不要有任何奇怪的夢。我的擔心倒也沒有發生,不久後就到了台灣。過程中,我醒來了幾次,空姐過來幫我蓋了幾次毛毯:『沒事,早安,今天飛得很平穩。』
不久後,飛機降落到了台灣
我跪在地上,親吻著這塊土地,我之前每次回台灣都是伴隨著開心,期待,可惜這一次不是。在候機大廳等我的三十多歲的司機大媽,老珍。
這種方式已經配合了許多年,他來機場接我,拿著我的行李,好像沒有發生事情一樣,對他而言,我只是出了一趟差回來。但我的世界已經徹底改變了。
『回台灣了,還是一樣直接回家嗎?』
『去一趟六張犁。』
『六張犁?』
『六張犁公墓。』
聽得出來司機有些驚訝,但專業的他,畢竟也配合了許多年,知道此刻不該多問。『大哥,到這裡就好了。』
『好。行李我幫你送到家。』
『謝謝。』
我下了車,跟司機打了招呼:『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我想爬個山上去。山比我想像的要陡, 我經過了一間靈骨塔,上面寫著福德寺,一路上有著“撿骨, 收屍”的招牌,讓人有點不自在,經過一間店家,裡面的人盯著我看,目不轉睛看著我,還站了起來,這種地方, 永遠不會是讓人舒服的地方。我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我的腦海中,早已經背熟了那個埋葬L的地點,遠遠地,我看到了她的墓。
到了這一刻,我才真的確定,L已經離開我了。眼淚沒辦法控制。我覺得有點丟臉,
她的墓很小,不像是墳墓,可以說是簡陋,只有一張照片,一個名字:『冪密』我拿著山下買的花, 走近了她的墓, 看到了她的照片, 是我們在捷克的照片。
我擦了擦眼淚,笑了笑:『妳還用了我們的照片。』
好久了都沒有用『妳』這個字了,莫名的難過了,我摸著她的墓碑, 墓碑很細緻,大理石被太陽照的很燙,原來不知道墳墓摸起來是這樣的感覺,我不知道這一刻的感覺是愛,還是恨?還是想念?也許都有吧。我閉著眼,想起許多事情,我們一起出國,一起坐飛機,一起在廚房做菜,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我們走在信義路上的感覺特別明顯。
我自言自語:『為什麼呢?』
這一刻特別奇特,很多感覺都很陌生。
我經歷了她離開我兩次,一次是與我分手,一次是她離開這個世界。
我嘆了一看氣,心中想著,她在世的時候我把她照顧得那麼好,現在她卻只能長眠在一個這麼小的一個地方。
她真的就這樣走了嗎?
『妳真的就這樣走了嗎?』
為什麼?我真的不知道原因。夕陽把我的臉照得發燙,甚至有點頭暈。不知過了多久。隱約感覺有人出現在我的身後,
“先生。”
~家瑋~
來看H這一刻我不知道等了多久。實際上又是一種感覺。
不安的感覺。
我回頭看了看,是那個福德寺盯著我看的人,他穿著整齊的短袖襯衫,老式西裝褲,應該是這附近工作的人,他很有禮貌的跟我打了招呼。
我愣住了一下,如果這時候跟我推銷墓園服務應該非常不恰當,我認真地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子,我可以肯定從未見過。但外表倒也算忠厚老實。也不至於讓我開口罵人。
我:『有什麼事嗎?』
『沒有,沒有。』
他又仔細看了我一下,微笑了一下:『是你沒錯。』
這一句話把吸引了倒我的注意,我很不自在
『什麼?』
他滿身大汗地從側背包裡拿出了一個頗舊的牛皮紙袋:
『你總算來了,這個給你』
『什麼?』
『有個女生要我拿給你的。』
我嘗試理解現在正在發生什麼事情:『什麼女生?』
他流著汗,粗糙的手指指著H的墓:
『這個墓上面照片的女生。』
我往後退了一步。
我看著那一個信封, 上面貼滿了膠帶, 已經放了一陣子, 膠帶的邊緣已經脫落,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卻感覺吸不到空氣。
這是一種新的詐騙手法嗎?
那個男子看著我:『你怎麼了?』
信封上面用紅蠟蓋上了一個『H』,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不是詐騙』
這是我們在威尼斯買的印章。當時我們在小巷子快迷路,Google Map也找不到路,那天在威尼斯的夜晚,有點緊張,我說:『當成逛街吧,這種地方可能一輩子只會來一次,這些路也是一輩子只會一次。』
我們挑了一間古董店,H看到了這個古老的字母印章:『我的字母呢!』
老闆是一個德國人,大約70歲左右,拖著步伐:『純金的,這個是二次界大戰,納粹時期留下來的產品。』
H皺了皺眉頭:『那不要了。』
我倒有了興趣:『幹嘛不要!』
『這種東西有邪氣的。』
『但是獨一為二。老闆,這個我們要了。』
『你瘋了?』
『幹嘛,沙發都買了,還怕花這一點錢嗎?』
那個印章花了3000歐元,H在街上一直抱怨:『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錢?』
我們走到了馬可波羅廣場,我對她說:『收好,因為妳也是獨一無二的。』
她停下來,看著我:『你對我那麼好,真希望有天我也可以幫你。』
我:『幫我?』
回到了現實,我立刻拆開,
H回答了我的答案。裡面有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一組電話號碼,後面跟著一個名字:
『家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