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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遇見魚，
是我第二次想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那天，離開家瑋後，
厚重的一股孤單感，襲擊了我，
『我怎麼辦？她不可能永遠陪著我，她只是個音樂治療師。』
我向前跑，跑到附近一個沒人的巷子裡。
我閉上眼：『我不會就這樣死了吧？』
我抱著我的西裝，跪在水溝邊，喉嚨一陣緊縮，吐了出來，
眼淚直流，即使閉上眼睛，淚腺像是失控一樣。
這個時候我居然還在關心我的西裝，彷彿整個世界沒有人能懂這一刻我經歷的事情。我像是抽離了這個世界般，整個人不停打冷顫，縮在一台機車旁邊，希望等待這一種情緒過去。
機車被我碰了一下，我試著拿手去抓，但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看到旁邊的報紙
『我們常常用自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去包裝這一句話本身的錯誤』
我試著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知道我怎麼了。
我開始對自己說話，我用力咬著自己的手，讓自己沒有聲音，但我還能聽到我的心跳，我用咳嗽來掩蓋聲音，仍然無法控制眼淚，眼前一片模糊，我把手咬破了。
『味道。』
我聞到了血的味道，柏油的味道，瞬間清醒了一點，我跪在地上，膝蓋磨破了，我聞到商店的味道。
我跪在地上想著，我跟自己說話：『我快想通這一切了』
我拿出夾在西裝內層裡的藥，醫生說, 當發作時, 要吃已經來不及了，藥灑了一地。我兩種藥一起吞下去了。
我以為我好了。原來一切都在原點嗎？
外面的世界變得很昏暗，頭腦卻變得很清醒。
『曝曬治療？我現在就在治療。』
我看了一下四周的招牌，跑去一間便利商店。
『給我一瓶58度高粱』
我掏出了一千塊丟在櫃檯, 直接灌在我的嘴吧, 感覺喉嚨在燒, 高粱從鼻孔噴了出來。
我：『我到底怎麼了。』
我拿走了櫃檯的美工刀，櫃台妹妹愣住了：『喂！那個….』
『借我一下，我要開包裹, 我剛剛錢還有剩吧』
我跑出了商店，躲在巷子裡，我拿美工刀割自己的手肘：『痛』
『感覺。』
痛的感覺麻痺了想法, 讓我不要產生那些想法，我又灌了一口高粱, 然後噴在我的傷口上。倒在地上，期待這一切慢慢過去。
『這算是自殘嗎？』
『我病了嗎？』
～魚～
這就對了。我拿起手機, 看到幾個訊息，沒看清楚，但都是家瑋，
我流著淚，搖搖頭：
『對不起，我做不到，妳太遙遠了！』
我閉上眼睛躺在地上，體會酒精帶來的奇妙感覺。
我被越來越恐懼的感覺吞噬，直到一個聲音把我叫醒。
『這樣是不對的。而且刀，生鏽了。』
是櫃台那個小妹妹跟了出來，但這一次的臉沒有任何畏懼。
『啥？』
『你說你要拿來開包裹，誰知道你要拿來割自己？』
『妳走吧。我死不了。』
『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我看起來像是沒事的樣子，滿臉是血吧, 襯衫衣服皺成一團，
我沒有任何一絲想跟人說話的感覺。
『還有什麼事嗎?』”
她：『剛剛找的錢在這邊』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喔』
我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我看了看手機似乎摔碎了一個角。
她站在旁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妳站這裡會有危險，我不知道我會幹出什麼事！』
那個工讀生妹妹還待在我面前：『…..你怎麼了？』
『還不走？』
她：『你好兇喔？』
眼前這個女孩，肯定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搖了搖頭。沒有必要對一個外人表露自己。
她揮了揮手，把一顆糖果放進嘴裡：『哎。我也有過阿。我可以提供給你一些建議。』
『小妹妹, 妳幾歲?給我建議？』
『十七。下個月滿十八！大叔，你幹嘛這麼兇？。』
接著我看的眼前這一個潔白無瑕的小妹，粉紅色的頭髮，很瘦，纖細的手，露出一條，比我的疤還粗的一條疤。拿著我的身份證遞給我：『我剛剛想看你家在哪？你那時不醒人事啊！想幫你叫車。』
我看著她的手，這樣的疤，應該是下定決心了。
她注意到了：『原本是救不回來，榮總躺了三個月，醒來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我在那躲了九天，我剛剛看到你拿的藥, 那個沒有用啦。』
『沒有用？』
『你吃吃看個』
她一下把一個黑色東西，塞進我的嘴裡，我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這樣做了。
『靠！乾不乾淨！』
『別說髒話！』
我吃了之後，便閉上眼睛，高粱加上藥效發作，奇妙的味道。接著我就慢慢睡著了。夢裡的我也很清醒，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夢裡耳邊伴隨著許多機車的聲音，有人來牽機車的聲音，發動的聲音。偶而還出現一些網路電動的聲音。小妹妹就這樣陪著我。這麼多個月來，我第一次睡好。
『如果撇除一切，一個人，也不過就是這樣子。』
陽光刺眼，曬得我的眼皮一陣橘紅。
“好渴”
她遞了一瓶礦泉水給我。
『店裡拿的。』
她的眼睛沒離開過手機，裡面電動裡面的人物正在廝殺。
『剛剛給我吃了什麼？毒品嗎？』
『不是！先等我打完這一局。』
我喝了一口。看看現在時間，上午十一點。
『我睡了6個小時？』
『恩，外加一天。』
我看了看手錶，叫了起來：『喂！我就這樣在路上躺了一天？』
『流浪漢先生。我給你吃的是我自己親手做的巧克力。』
『我吃了怎麼就睡了？你下藥了？』
『可以這麼說，裡面有很多配方，是有一些安眠藥，但很微量，其他都是天然的東西，像薰衣草，馬鞭草，都是我的秘方，我可是試過了很多次。』
『這麼好用？再給我幾顆。』
『不行，這個巧克力只能現做，保存期限只有一天。每天只能做兩顆。我自己要吃一顆。』
我想了一想，真是天真可愛的女孩，
『另外一顆賣我吧！』
『可以呀，未來我要打算賣的。』
我用礦泉水漱了口，吐在路邊：『很好，不用在這上大夜班了。很累。』
這女生也算救了我
她：『沒差。』
我的頭一陣暈旋，站不穩。
魚：『你血糖太低了！要吃點蛋餅。』
『蛋餅？』
我不知道幾年沒吃蛋餅了。
魚就帶我往前走，還像是夢境般：『喂！妳….就這樣一直陪我坐在這邊？』
『沒事，反正我回家也沒有人在，到哪邊都可以。』
『你家人呢？沒人照顧妳？』
『目前都不在身邊。』
『這樣吧，妳每天賣我一顆巧克力，親自送到我家樓下。但是前提是一個月後，你就不能在這裡上大夜班了。』
『真的還假的？』她喜出望外
『一個要求，便利商店的工作辭掉，做到這個月底，不要動不動就日夜顛倒，把自己吃胖一點。』
我睜開眼仔細看看眼前這個十七歲的女生，其實長得跟Ｈ很像，或是我認為每個人都跟Ｈ很像？
很難想像曾經有一段悲慘的過去。也許，比我經歷的一切還不堪。
想想，我又算什麼呢？
『真的要跟我買喔？』
我搖搖頭：『還會有假？』
看到她開心，我心情也好了起來。
我喝了一口礦泉水：『不就是巧克力嗎？』
她：『我只要做巧克力吧？我們不是在援交？』
我把水噴了出來：『我把錢交給警衛，一個月拿一次，巧克力放在那就好，我可能不會在家，你不用再跟我見面，只要開心過好每一天就好。』
『真的不在見面囉？我開玩笑的啦，你不是那種人。你的肩膀還在流血。』
我肩膀血已經乾了。血流了一整片。乍看之下還真恐怖：『滿MAN的，等等回家洗個澡就好。』
『很醜耶。』
我看了一下肩膀的刀傷：『我到底吃了什麼？睡成這樣！』
她搖搖手：『秘方是不能透露的。』
也許我根本就不需要吃藥，吃巧克力就可以了。
我看了手機，準備回了家瑋：『我沒事了，晚點回妳。』
簡訊還沒發出去，手機就沒電了，心情倒是平靜不少。
『真謝謝妳，我忘了妳叫什麼名字。』
『叫我魚就好。』
魚？果然是新世代的名稱。
『為什麼呢？你的名字裡面有魚嗎？』
魚把耳機塞了一個在我耳朵裡。
我：『喂！』
『我喜歡這首歌。』
『喔…。』
奇異的早晨，伴隨著美妙的音樂。我坐在水泥地上吃著蛋餅。
Ｈ走之後，第一次有人陪我這麼久，魚把頭埋到腿裡面。
像一個孩子。坐在一個流浪漢旁邊。
人是不是在世上遇見的每一個人，都是命運呢？
都是注定好的呢？
聽著音樂，我閉上眼。
眼前出現的是許多我和Ｈ去過的地方，但已經不是一種難過的感覺，慢慢地意識到她已經永遠離開了我這一件事。我牽著她的手，下著大雪。雪熔化在她的帽子上。我們在英國大笨鐘前，聽著鐘聲，喝著星巴克，咖啡冒著煙。我問冒著煙的Ｈ：『咖啡會不會太燙？』
『不會。』
一個滿是鬍子英國腔音的攝影師，遠遠地看著我們。走過來問我們可不可以對著鏡頭用手指比出愛心。
Ｈ拒絕了，總是說自己不上相。那是一個晴天，我們在查令十字路口找那一間書店，書店好像已經不見了。剩下一間麥當勞。許多遊客在外面拍照。似乎有部電影在這邊曾經在這演的。
Ｈ：『為什麼要把書店改成麥當勞？』
『可能越來越沒有人想看書了吧。』
『文學都被速食侵蝕掉了。』
『妳也說得出這麼有素養的話？』
手上的咖啡，看著咖啡上的熱氣，我聞到了淡淡薰衣草的味道，現實與虛幻我越來越分不清了。這個香味是來自於大笨鐘還是來自於眼前這隻魚呢？
我問魚：『你有擦香水嗎？』
『沒有。』
『為什麼那麼香？』
『香皂吧！』
『薰衣草的香皂嗎？』
『是的，好像是法國進口的。』
我把眼睛閉了起來：『真好聞』
魚：『你去過法國嗎？』
『當然。』
『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啊？是不是到處都是薰衣草？』
『鄉下才有，像是普羅旺斯，艾維農之類的地方。』
魚攤了攤手：『聽都沒聽過。』
『我十七歲的時候，也沒聽過。』
『你去那邊幹嘛？』
那一次，我和Ｈ在法國。她坐在副駕，專注著看著手機，細心地幫我導航。法國的街道上，普羅旺斯的薰衣草花海中。空氣瀰漫著濃濃的薰衣草香味。
讓我的心好平靜，味道久久不散。想一直停留在那一刻。
魚拍了拍我，我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肉體，感覺一拍就倒向了一個方向倒
『恍神？』
『恩，沒有。』
『你張著眼睛睡覺？』
我抬頭看著她，這個小女生的眼睛好清澈，好熟悉的眼睛。一陣閃光讓我嚇到了，我下意識地手揮了一下把她的手機打掉了。她的手機掉到了地上。
『喂！妳幹嘛！』
她立刻把她的手機撿了起來，像是一個寶貝『你才幹嘛咧！』
『妳幹嘛拍我！』
『我想發IG啊！』
『IG?』
她把手機不斷地擦。我看手機螢幕裂開了。
我：『是我弄的嗎？』
魚：『不算是啦，早裂開了，懶得修！』
『我賠給你一隻新的。』
『不用！剛好拿賺來巧克力的錢來換手機。』
『這是兩回事，妳早上沒事嗎？』
『等等還要去上課。』
我搖搖頭：『不說了。恩，不好意思，耽誤妳上課時間。』
微亮的天空，看不出現在的時間，
『叫我王子就好，謝謝。我就搭個計程車回家吧！』
『還王子就好？大叔很謙虛喔。』
我手機上還沾了一些我的血。真可以用狼狽不堪形容。
『手機不是沒電了？』
『我去路邊攔車吧。』
魚幫我在路邊攔了計程車，我想跟她握了手。她的手放在外套裡，跟我點了點頭。我笑了笑，懂事的小孩。
我說：『謝謝妳。記得送巧克力來喔！』
『王子大叔掰掰！』
我上了車：『真是個有趣的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