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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魯迅的座位

坐在魯迅的座位

有此衣說

2021/01/06 | 00:06:04 | SoundOn #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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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描述


選自衣若芬《感觀東亞》

有一回,我竟在畫片上忽然會見我久違的許多中國人了,一個綁在中間,許多站在左右,一樣是強壯的體格,而顯出麻木的神情。據解說,則綁著的是替俄國做了軍事上的偵探,正要被日軍砍下頭顱來示眾,而圍著的便是來賞鑒這示眾的盛舉的人們。
──魯迅《吶喊.序》

他後來回憶道:「這一學年沒有完畢,我已經到了東京了,因為從那一回以後,我便覺得醫學並非一件緊要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

我坐在他的同學說,他從前經常坐的位子,時間是一百年後。

1970年代之前,這間階梯座位的教室並未刻意被保留,只是逐漸荒置。改名為「東北大學」的片平校區,如今同樣建於明治時代的建築物寥寥無幾。1970年代末期,隨著中途輟學的「校友」作家在祖國的聲望高揚,階梯教室成為見證一位偉大人物誕生的場景,儘管那是一段不愉快的經驗。

階梯教室的木板外牆現在漆成白色,看隔鄰的「法學研究科片平五號樓」知道,原來可能沒有上漆。東北大學圖書館進門處有階梯教室的舊照片,照片中,階梯教室的後方牆上裝置了放射投影的幻燈機,現在已經卸除。

以前有學者不相信「幻燈片事件」確有其事,雖然魯迅不僅在《吶喊》的自序中提及,也向同鄉友人許壽裳說過,這麼特殊的情節轉折,太像小說家虛構的啟蒙刺激。「幻燈片事件」強烈的視覺印象,也被視為中國現代化的歷程之一,古文書的東方文明被西式的科學觀看儀器和演示內容給驚醒了。

1978年平凡社出版的《仙台における魯迅の記録》(魯迅在仙台的記錄),詳細蒐集了魯迅在仙台的求學和活動情形,訪談他的同學,公布校方的文件──像入學申請書、課表、成績單(被發現成績算錯)都原原本本留著,真是佩服日本人的資料癖和考察的心思。可惜那張魯迅看到中國人被斬首示眾的幻燈片沒有找到,但是的確有日俄戰爭的時事幻燈片。

面向黑板,中央第三排最左側的位子,魯迅坐在這裡上課,學習先進的知識。他的課表裡有藤野先生教的解剖學、佐野先生教的化學、三好先生教的倫理學(這一科成績最好),以及小高先生教的德語等等。

階梯教室有明亮的玻璃大窗,和魯迅形容的鐵屋子中國是截然的對比。我在教室裡顧盼踱步,昔時的拍手喝采早已風流雲散。

魯迅離開了仙台,走向文藝。他想醫治的病體,經過了一百年,也不曉得痊癒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