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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瓅少年遊】詩詞蒙太奇 EP27__【謁金門】〈春半〉、【菩蕯蠻】〈詠梅〉、【生查子】〈年年玉鏡臺〉、【江城子】〈賞春〉、花酒訴衷情、朱淑真|周晏菱

【元瓅少年遊】詩詞蒙太奇 EP27__【謁金門】〈春半〉、【菩蕯蠻】〈詠梅〉、【生查子】〈年年玉鏡臺〉、【江城子】〈賞春〉、花酒訴衷情、朱淑真|周晏菱

元瓅少年遊

2022/06/15 | 00:38:56 | SoundOn #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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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描述


今天的節目內容將從「撫今追昔」手法,描述朱淑真如何體現「傷春怨春」及「斷腸」之愁悵,並聚焦於賞評其詞作中的風花雪月及煮酒象徵,特別是花和酒的意象,第三度解析言淺意深的斷腸女詞人──朱淑真託物言情志的女性意識面貌。
朱淑真利用「撫今追昔」手法表現情感失落的力道甚為強烈,以女性筆觸書寫屬於自身情感,充分體現女性生命意識復蘇帶來的深層意識和情感體驗。試看【謁金門】〈春半〉,全詞滿溢著難以排遣之愁緒: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十二闌干閑倚遍,愁來天不管。
好是風和日暖,輸於鶯鶯燕燕。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朱淑真在本闋詞中融注自己諸多情感,有著思念中伴隨愁情、壓抑中透出妥協、無助中帶著企盼及憂傷中纏繞嗔怨,這麼多的情感皆屬灰暗色彩,其詞作內容就是獨缺了喜悅甜蜜的明亮色系;總體而論,這闋詞即是藉傷春自憐自己的凄苦境況,表達對意中人無限思念的愁情哀婉之作。
本闋詞率真直切抒寫自己的內心感受。「春天」總是和人的青春聯繫在一起,對於終日整年皆被鎖在閨閣庭院的每位女子來說更是如此;大自然的每一處細微變化、每一處的輕微律動,都會在詞人內心引起回響和共振。上闋首句精煉的「春已半」三字,詞人雖用敘述口吻點明時令,但「已」字卻透露詞人惜春傷感的情調,「春已半」已為全篇奠定哀傷自憐的基調,但「春已半」不僅是單單哀傷春已過半,更是隱含朱淑真自己獨白,似花的青春年華早已過半;目睹成雙成對的鶯鶯燕燕,滿院的飛花落紅,緊接著「觸目此情無限」體現朱淑真藝術感受的細膩綿長,具有她獨特的口吻聲情。藉由視覺來傾訴自己的感受,此句「觸目」後緊伴隨「此情無限」,既無半分描寫觸目之景,而是直道心語,這心中語卻又模糊含蓄,「此情」應是如何的情?「無限」又是什麼程度的量度?其實,本句中的「此」已道出朱淑真的顧忌,道出已嫁作人婦的她,對封建倫理欲衝破又掙不開的侷限,這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此」字,交雜著許多不能說破的顧慮,這些未嘗不是飽含了情到深處,任何言辭亦徒然無功之意味;同樣表愁情,看到南唐後主李煜還能托給東流的一江春水,反觀朱淑真?只有無限的斷腸愁更愁。
「十二闌干閑倚遍,愁來天不管」。一個「閑」字看似筆調輕鬆,似乎展示朱淑真閑情雅致與無憂無慮生活,實際卻是採用「反話正說」的筆法,這個「閑」字的象徵卻是她終日苦悶,被孤寂、思念與愁情團團困鎖而無力解脫的無奈。「十二闌干閑倚遍」正是她竭盡所能要將愁緒排解的手段,透過詞句呈現的畫面,得以想見朱淑真倚闌干時是如何的極目遠眺,「遠眺」是最能讓人將萬千思緒在一片廣闊景致中得到疏解,但對於朱淑真來說,在怎麼「倚闌遠眺」,其愁緒仍是逐層添加而無消解之樣;徒勞的無奈中只能輕怨一聲:「愁來天不管」,這句時與李清照「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對比,同樣表現思人的愁苦句卻有天壤之別,何以見得?李清照的愁是兩處,「兩處」依字義所解到底不是形單影隻,多的是一種溫柔慰藉,李清照是有良伴,即使愁也是甜滋滋的愁,是有人分享無需問天之愁;反觀朱淑真卻是真情實感之愁,有怨有恨,愁無法傾訴只能埋藏心尖,無人可吐露分享,只能自怨自艾牢騷一語「愁來天不管」,凄涼處境不在話下。
「好是風和日暖,輸於鶯鶯燕燕」。這下闋首句,詞人安排以天氣為切入點,為讀者們展示一幅風和日麗的春日良辰美景圖,乍讀之顯得明快,以為詞人在怨天尤人抱怨後心情好轉;但緊接一筆,後句來個「輸」字筆鋒陡轉,在自愧不如中訴說實際上是孤寂、悲苦與愁情;鶯鶯燕燕成雙成對在風和日麗中嬉戲,好不自在愜意,可歡樂是自然萬物的,而朱淑真如同生存在平行時空般,滿心只有無處發洩排遣的愁苦哀情,敏感多情的她在鳥兒幸福與繾綣中,想到的何嘗又只是一個「輸」字而已,雖一語道盡煢煢孑立的孤苦,但此「輸」字卻也展現她此時心中仍留存對纏綿愛情的憧憬與企盼,仍不放棄追求琴瑟和鳴的姻緣。
「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何須卷簾,窗閣上的一絲風輕吹而過,敏感多情的詞人早已知曉落花已是滿院,不卷簾是怕親眼目睹這催人淚下的殘敗之景,不是不忍而是不敢見。縱是視而不見,詞人再也壓抑不了心中的愁情,那愁情已在心中奔湧,已非一個「閑」字能做作雅興,因此「斷腸芳草遠」,詞人真性情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芳草用以隱喻離人即意中人,「遠」字是「斷腸」的根本,「遠」不僅是身遠,更多的是心遠,「心遠」才是斷腸之語、凄涼之源。
朱淑真的詩詞能穿越社會規約,透過歷史樊籬在殘酷的封建社會壓迫下,暢所欲言地彰顯個人情感,坦誠抒發自我內心真實聲音,除此之外,更以女性角度寫出對社會和國家的關照;作品內除了直抒愁情外,另有以酒、花、春、淚、柳等自然萬物意象表現內心深處的萬般愁緒。清代文人吳衡照說道:「言愁之詞,必借景色映托,乃具深沉流美之致」。朱淑真在宋代詞人中亦屬集「愁」之大家,詞作中言愁情斷腸最多也最有分量和力度,她善於將濃濃的愁意浸潤於詞作(詩作亦有)之中,以便傳達一種生不逢時,命運多舛的感慨和憂傷之愁。然而,「愁」作為一種抽象之情,總是難以名狀,想將其完整解釋,則需借助有形之物來表達;接續便從自然萬物的意象角度來賞析朱淑真的愁情樣貌。
「花」是天地間美好的事物,亦是文人雅士茶餘飯後、閒暇之餘來段吟咏最多的自然原型,更可做為「解人語的審美趣味」、「通人事的人文意蘊」及「寄人心的情感依歸」。回溯早先吟咏相關主題者,當推屈原以香草美人自況,由此起始,文人墨客們便普遍在花草中尋找個人際遇與人格精神契合點,並以此自喻或作為人格象徵,更多的是用以表達人生追求。綜合朱淑真詩詞作品內容,其中咏花之作數量頗豐且種類繁多,她愛花,單以詞而論,在詞作中大量以花作為情感寄托的意象,《斷腸詞》集中涉及到花類意象多達19首,占詞作總量三分之二,當中詠梅數量最多有9闋、詠梨花(諧音離)和桃花各有4闋,詠海棠有2闋,另外還有在詞作中提杏花、藕花(諧音偶)、荼蘼、楊柳、桂花及木樨等;透過對朱淑真咏花詞作的意蘊探求,得以窺見其內心世界和人生的心路歷程,例如:詠海棠時自喻如其一般嬌羞而滿懷情思,可比擬為初生之犢的少女時期;詠梨花時自喻如其皓白幽寂且愁恨滿懷,可比擬為受束縛的怨婦時期,梨花可謂朱淑真筆下的寂寞代名詞;詠梅花時自喻如其孤傲不屈且頑強抗爭,有著清奇高潔形象,可比擬為在婚姻挫敗後奮起與禮教抗爭的獨立女性時期。
朱淑真愛梅戀梅賞梅,創作更以獨特的經歷投射到梅身上,抒寫出令人口齒噙香的梅花詞,得以見其對於格高韻勝的梅花相當偏愛。朱淑真曾作《梅竹圖》,據說被明代及近現代許多畫家激賞推崇;她將自己的人生體驗和主觀感受融入到對梅花的抒寫,梅花就如朱淑真靈魂的化身,既脫俗明媚又孤傲,更帶有斷腸的濃濃冷寂蕭瑟感。因此,朱淑真透過「梅花」體現數項意涵:一為生命的映照及人生際遇的代言物,是其一生抑鬱不得志的最佳寫照;二是將「梅」作為誘發情思的引線,成為唯一能書寫收藏心思的知己;三是梅花的開放代表春天到來,一年即將過去,梅花的開與落觸動詞人情思,因此,梅身為春天信使,詞人對其有深深依戀且用以寄托苦悶情緒;四是「梅」也是詞人藉以展示個人才華和不凡襟抱的載體。試看【菩蕯蠻】〈詠梅〉之作,在這闋詞中,朱淑真將自己身世遭遇寄遇於「梅花」中,讓其帶著濃濃冷寂蕭瑟之感,呈現寄情於景,景中有影之貌:
濕雲不渡溪橋冷,寒初破霜鈎影。溪下水聲長,一枝和月香。
人憐花似舊,花不知人瘦。獨自倚闌干,夜深花正寒。
宋人魏端禮曾評本闋詞「清新婉麗且蓄思含情」,即評詞作讀後能感受其語言清麗婉轉,但情感卻如此深沉悲涼、孤獨愁怨,給人一種萬籟無言我獨賞之自傲自傷的情懷。雲霧靡靡,橋下溪水潺潺,在濃雲密布下卻顯得格外凄冷,這寒冷甚至要從水裡一彎如霜鈎的月影中破水而出;上闋就這樣點出「詠梅」的背景環境,隆冬時節橋頭月光下,偌大的天幕中,月下一枝凌寒獨放的初梅正散發出淡淡幽香,月光下顯得凄美悵惘,小橋、水聲、梅香和月影融為一爐,在這樣的時節賞花正是無比愜意。下闋筆鋒一轉,以體物細致入微的筆觸抒寫個人隱衷:「人憐花」但花卻「不知人瘦」,由花寫到人,人憐梅花如當初那般美麗,但物事人非,花兒不知道的是,人早已不復當初變得消瘦憔悴;頗有怨花不解風情,透露詞人情緒哀怨悲鬱之氣。朱淑真在詞中訴說自己跟梅花的情深意摰,人與花是相對關係,「人憐花似舊」絕非虛情假意語,人憐花且理解花,埋怨「花不知人瘦」,實為責備梅花忘卻自己這鍾情生活的忠實伴侶,無法理解自己因憂慮且求之不得而瘦,使得滿腔女子情長徒增孤寂凄涼。
本闋詞不重梅的形態,關注的重點在梅「凌寒獨開」及「一枝和月香」。在水邊和月下的幽靜空寂背景映襯下,梅花讓人感受到的不僅僅單純是存在方式的孤獨,更多的是無人知賞的精神寂寞;六出飛花傲骨枝的梅花,好似朱淑真精神化身,呼之欲出,其以冬梅自喻孤獨高潔冷艷,在清冷月光下獨自綻放,散發縷縷芬芳;由此可見,朱淑真愛梅正是熱愛生活、追求現實人生,更是追求美的藝術體現。朱淑真生命中的夏暑寒冬皆是花陪伴在身旁,各種花代表著她不同心緒面貌,例如:梅花奉獻高潔清奇,傳遞早春訊息;梨花感染寂寞愁緒,陪伴朱淑真淚落如雨;桃花絢爛,春日融融中有著美好年華的綻放,詞中多以「夭桃」書寫;桂花恬淡,鼓勵詞人在寒冷環境中仍遺世獨立。透過花意象堆疊融合塑造出的朱淑真,有喜有悲、有酒有淚,在萬絲愁苦中潛藏著審美意蘊。
「梅花」被喻為「花中魁」,鐵骨錚錚形象激勵人們自強不息。朱淑真寫梅總是帶有一股濃烈的愛惜之情,這種情感是她本自具有之。「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詞人以其獨特的審美視角寫梅,梅本身就是含淚疑愁、高潔冷艷的「孤梅」,是朱淑真多愁善感又不甘於淪棄在苦寒中,堅強佇立形象的真實寫照;詞人將自身思想和人生際遇「托物寓意、托物言志」於「梅」的形象內,對「梅」的抒寫流露出內心深處的淒楚與落寞,同時也以此表達對梅品格的體認,從而標舉自身清逸人格。由此可見,在朱淑真筆下的「梅」,不僅是清高幽獨的文人化身,亦烙上宋代女詞人獨有的精神印記。
隨著社會不斷發展,「酒」在傳統文化中扮演極為重要的作用,不僅是排解苦痛的解脫物,又是得意時必備佳饌,更是為文人們提供廣闊創作靈感的源泉,不論男女作家多藉酒澆愁以抒懷言志或宴飲助興,以酒為友。時序至宋,女性與酒的關係逐漸緊密,女性飲酒並賦飲酒詩詞,這樣的活動雖僅限於部分階層,但仍取得相當突破,特別是朱淑真,作品內對酒亦多次提及,「酒」也成了除花之外,另一項承載詞人自身的悲喜憂愁之物。綜觀朱淑真詞作,內容除了「花意象」外,詞作中傷春嘆春主題亦占中大篇幅,當中涉酒詞作有8闋,皆與春景春意相貫聯。在朱淑真這8闋涉酒詞作中,不同的飲酒程度、飲酒狀態,詞人都有深入的刻畫,例如:尊(酒器)、醉(狀態)、飲清歡、把酒、酒半、獨酌,醉吟等,不僅如此,詞人飲酒地點泰半在亭臺樓閣的高處,或設於亭臺樓閣及路邊、水邊的欄杆,「欄杆」也在這8闋涉酒詞中出現4次,從與酒相關的語句中脫穎而出;值得注意的是,朱淑真的涉酒詞也對梅花有相應描述,涉及梅花的外形、氣味及整體觀感等方面。總覽全篇可知,春日不僅有萬物甦醒百花盛開的生機景象外,又能與詞人生活狀態形成對比,春酒上市也使得朱淑真涉酒詞大篇幅作春景描寫,讓春與酒相互交融,自然生成情思飽滿且別具一格的涉酒傷春詞。
自古文人常愛藉酒顛狂,例如:曹操當年的豪情壯語「何解解憂?惟有杜康」,李太白也曾在與友人共飲時,洒脫而出「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狂放語。反觀朱淑真的詠物抒情詞常以梅花和酒來引發孤獨、寂寞,及對幸福愛情婚姻生活的嚮往,試看其【生查子】〈年年玉鏡臺〉,即為典型的寫酒意象兼寫梅之作,並將梅從自然物轉為非物相象徵:
年年玉鏡臺,梅蕊宮妝困。今歲未還家,怕見江南信。
酒從別後疏,淚向愁中盡。遙想楚雲深,人遠天涯近。
朱淑真無法與愛人相守,聽父母命導致破碎婚姻,沒有李清照幸運,可與丈夫兩情相悅琴瑟和鳴。朱淑真受到封建包辦婚姻的束縛殘害,使其極為哀怨,但甚為可貴的是,她並非一生怨懟,而是選擇勇敢與封建禮教頑強鬥爭,放棄失敗婚姻返家後,無意間與年少心愛之人相逢,然而上天始終與朱淑真開玩笑,在錯誤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兩人相逢交往後又再度被迫分離,最終抑鬱畫下句點。詞中描寫詞人年年對著玉鏡臺,雖畫上時髦的梅花宮妝,卻索然無趣,此處的梅雖非自然物象,但也是詞人內心思念期待、哀愁情感的借喻;苦苦等候心上人書信,但卻又擔憂信中內容是告訴遭遇不測的壞消息,雖然如此借酒澆愁,卻也有所減少,只能在萬般愁苦中不斷流淚;朱淑真吶喊著:我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啊,他所在的地方可比「天涯」還是遙遠,我該如何尋覓到他的身影?詞中表現她經歷兩年世事後的心理落差,酒本是用來麻醉身心愴痛的消遣物,但詞人卻為了心上人而減少飲酒,結果卻是讓心中的愁苦更為糾結,這樣的深情實感堪為女子罕見。再試看另首作品【江城子】〈賞春〉:
斜風細雨作春寒,對尊前,憶前歡。曾把梨花寂寞淚闌干。芳草斷煙南浦路,和別淚,看青山。 昨宵結得夢因緣,水雲間,悄無言,爭奈醒采愁恨又依然。展轉衾裯空懊惱,天易見,見伊難。
這是闋感情真摯的愛戀之詞,也是首絕望失戀之作,這樣既真摯又絕望的愛戀之情,是通過現實的企盼和夢幻的相見,再到夢醒時分的懊惱之反復渲染中得以充分展現。在上闋現實期盼這幕場景中,朱淑真先設置一個「斜風細雨和春寒料稍」的典型環境,用以烘托主人公當時那種心寒意冷、萬念俱灰的愁苦心境;接續在澆愁的酒杯面前,她將梨花帶雨般的悲傷,與先前和愛人在一起的嬌歡情景作強烈對比,進一步強調現實的孤寂與凄涼,當她抬起淚眼期望愛人如時歸來時,滿眼盡是「芳草斷煙」及「座座青山」,此處之比擬有如上文所舉〈生查子.年年玉鏡臺〉中所言「酒從別後疏,淚向愁中盡」藉酒欲消千萬愁,愁卻不減反增,讓人不知所措。
下闋第二幕場景,詞人將筆宕開,回憶「昨宵」與愛人「結得夢因緣」的情景。地點是「水雲間」,情景是「悄無言」,「水雲間」具有浪漫色彩,「悄無言」暗示甜蜜之意,那種興奮喜悅與幸福,皆在水雲間的無言之中;然而,美夢短暫虛幻,幸福亦是稍縱即逝且虛妄不實,因此,當朱淑真夢醒之後仍舊「愁恨又依然」。她在此處將夢境的甜美與醒來後的愁怨強烈對比,極言思念之深及愁恨之重;若把美夢比擬為美酒,那麼也只能是「借酒澆愁愁更愁」,而不能「同銷萬古愁」,難怪會「展轉衾裯空懊惱」,並從內心深處喊出「天易見,見伊難」的沉痛絕望語;這兩句刻畫「展轉」的動作、「懊惱」的情狀和心靈深處的絕震,淋漓盡致地抒寫朱淑真自己在失戀後那痛不欲生的情態,而「愁恨又依然」的原因,莫不是在付出滿腔熱情的自由戀愛失敗後所致。
詞作直抒胸臆,開篇便點明「借酒憶前歡」,昨夜夢回盛開著梨花的離別之地,兩兩相對卻無語,詞人此時哭得淚流滿面,彷彿雨中梨花,醒來後發現離別之境已是過往,便整夜難眠;這種離後的愁苦,朱淑真以「梨花」貫穿其間,梨即離諧音,是縈繞不去的夢魘,寂寞的不只是梨花更是朱淑真自己。詞中將風、寒、淚和寂寞加以組合,化用白居易〈長恨歌〉「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意境,經過自己的情感體驗重新調合後,形成「肝腸寸斷、催人心肺」的痛徹心扉之境。「相思成疾、相思成災」,相思是千古不老的話題,更是凄楚美麗的故事,本闋詞如同一首戀歌,將女主人公痛思戀人的形象如實顯現,朱淑真以濃烈的抒情性、鮮明形象感、優美旋律感、渾然的結構美、精妙的語言及空靈的意境等筆調抒寫,讓人讀之有如身臨其境,如見其人。
【小結】
身為宋代傑出女詞人,朱淑真同李清照,二人的詞作都以女性角度寫出自我的生活和真情實感,是一種直抒胸臆、獨抒性靈貴乎獨創的寫法,比男性作家寫閨怨更加寫實動人,同樣寫女性、寫愁情,朱淑真等女作家們筆下的女性,已不在是男性眼中單純的女性,而是女性眼中的自我,字字句句透露的感情是女性發自內心的感悟,體現的是女性入微的敏感細致,是有別於男性對女性,或許帶有輕蔑嘲諷味的欣賞和賞玩,女詞人的出現,使得詞作中的情和愁更加真實更有蘊味,筆調更重更濃,更加刻骨銘心,女性特質更甚以往突顯。
朱淑真詞作筆觸,雖也有突破歷代男性作家「為賦新詞強說愁」之故作閨音傳統,以女性自身的內心自言閨愁,具備心思細膩情感豐富之貌;然而,受限於她承受著悲慘現實婚姻與理想中美好婚姻的巨大衝擊,因此,於詞中所藉意象,諸如:春、花草蟲魚自然萬物和酒等,表達的情感也較多是傾向於自我。換言之,亦即透過自我為核心,向外延伸拓展相關的女性自我情緒抒發及自我意識等議題,在深度和廣度上便較有局限性。不論如何,綜觀朱淑真筆下的詞,每闋抒發的都是真實情感,將女性個體變成抒情主體,創作擺脫女性作為世俗玩物和被觀者的遭遇,更擺脫女性在男權社會中被物化的傾向,賦予女性成為有血有肉,有自我內心思慮世界的鮮活人和活躍個體,愁苦意象寄真情,女性自我意識明確,塑造一個屬於女性可以自己掌控自我的靈魂,對於社會各層面亦能提出看法,這是理解與賞評朱淑真個人及其創作時不容忽視的重要部分。
透過三集內容介紹朱淑真,我們了解到她寫作的養料都是為了愛情婚姻,雖然也有關注社會民生的部分(這部分內容將在下集節目談論),但數量仍有限。讀了朱淑真的愛恨嗔怨,其實可以一句話作結──蘭因絮果,花開花落自有時,情到深處人易散。朱淑真的愛情婚姻皆以悲劇收場,反應感情在人生中變化的無常與感慨。「蘭」象徵美好愛情和婚姻幸福,但朱淑真筆下的花卻未見寫蘭,反而以冷色調系的「梅」呈現愛情婚姻;「絮」象徵隨風飄散,最終離散的愛,朱淑真筆下的柳來呈現,欲留卻留不住之悲。朱淑真年少時的愛情,到邁入婚姻初期的短暫歡愉到後期的冷卻疏離,莫不是愛情從懵懂到熱烈,再到冷淡最後熄滅的因果往復,用「蘭因絮果」形容朱淑真可謂違合但又不違合,當愛人彼此間長久經營的感情化為此淡淡四字,即表緣分已盡最終離異,應灑脫離去不再悲喜,但朱淑真卻身陷其中愁思滿溢,託物道盡諸多無可奈何。朱淑真的愛情婚姻,利用清代文人龔自珍作品【醜奴兒令】〈鸞箋偷寫伊名字〉作結:
鸞箋偷寫伊名字,琴語依稀,箏語依稀,花影無媒忽進幃。
蘭因絮果從頭問,吟也凄迷,掐也凄迷,夢向樓心燈火歸。
本作內容描述新婚燕爾後,原為美好的神仙眷侶,明明有機會能好好相處相愛,真誠以待共度餘生,最終卻由親而疏走向離異。世間情感的緣起緣滅,朱淑真不解,歷經千年後的我們亦是無解的議題,只能透過詞人遺留的作品,為她聲聲不捨及哀婉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