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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瓅少年遊】詩詞蒙太奇 EP23__《遊仙詩》、嵇康|周晏菱

【元瓅少年遊】詩詞蒙太奇 EP23__《遊仙詩》、嵇康|周晏菱

元瓅少年遊

2022/05/18 | 00:35:47 | SoundOn #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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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描述


今天的節目主題,我們要帶領聽眾們進入魏晉南北朝時期。「魏晉南北朝」在中華文化的歷史長河裡,可謂信史時代起始,第一個歷史線相當混亂的時刻,政治黑暗群雄爭霸,人才輩出造就文壇另類的光輝,作為後世文學體式的先驅者,魏晉時期著實值得我們分析探究。回顧中國文學史在魏晉文壇的介紹,此時期的文學脈絡可分為:
(1) 建安文學:以三曹父子、建安七子為代表,屬於貴遊文學。提倡「感於哀樂、緣事而發」的立言現實主義精神並融合浪漫主義情懷,此時文風稱為建安風骨,諸如:審己度人的文學自覺觀、文體辨析及文氣論等,皆為此時所萌發,奠定純文學根基。
(2) 正始文學:以竹林七賢為代表,屬於平民文學。此文學階段落於魏晉交替之際,屠殺虜掠政權傾軋,間接也影響文風表現,此時作品泰半是對當時代的政治環境進行批判與反抗,也因為如此,消極避世否定現實的思維逐漸在文人心中漫延,為了避禍,從清議經世濟民大意轉而崇尚明哲保身的談玄清談,老莊消極不與人爭且放任自然的態度,便成為正始文學的標誌。
(3) 太康文學:以太康八詩人之三張(張協、張亢、張華/張載)、二陸(陸機、陸雲)、二潘(潘岳、潘尼)、一左(左思)為代表,亦屬於貴遊文學,此時文風尚巧似,值得注意的是二陸中的陸機撰作的〈文賦〉,從「選辭-謀篇-擇題-定旨」四方面說明如何撰作一篇好文章,對於我們現今練習作文亦有相當助益,另外還提出寫作勿模擬抄襲貴獨創的概念,因宜適變將劣質文章淘汰。此時較需注意的文風改變,則是對於詩歌文章所表現的「言有物、言有序」,反映真情實感的現實主義特色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虛有其表的尚雕琢藻飾、巧構形似,重駢偶聲律的形式主義。
(4) 永嘉文學:以劉琨和郭璞為代表。此時仍是「玄風獨扇,為學窮於柱下,博物止乎七篇」,文風雖頗有建安正始遺蘊,但仍未起改變整體文風之效。
(5)義熙文學:以陶淵明為代表,以田園為主要素材。
(6)元嘉文學:以謝靈運和謝朓(大小謝)為代表,以山水為主要素材。西晉末年興起玄言詩,復經東晉孫綽、許詢諸人提倡使其風愈盛,詩歌皆平典似《道德論》。《宋書.謝靈運傳論》內有言道:「仲文始革孫許之風,叔源大變太元之氣」。由此可知,謝叔源(謝混)的詩歌對東晉詩風的推移有相當影響,至劉宋謝靈運繼起,以清新的山水詩取代枯燥的玄言詩,遂完成詩風變革。
以上整體的魏晉文壇架構,我們在節目中介紹過義熙文學陶淵明〈形影神〉作品,而今天我們將把時間往前挪至正始時期,介紹竹林七賢的代表人物之一「嵇康」的〈遊仙詩〉作品,並由此探究嵇康如何透過〈遊仙詩〉來建構理想人格、入世精神及審美觀。
「遊」字在嵇康的詩歌中頻繁出現,詩人將此字的意義,蘊藏著對理想的精神境界之嚮往與追求等深刻內涵。嵇康的理想精神境界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逍遙萬物即莊子「逍遙遊」境界,另一類則是完全想像的「仙遊境界」。嵇康融合並表現這兩種境界的目的,是試圖由超脫現實的層面上來說明,即就純粹的人自身和精神本身而言,來探究「人是什麼」的問題,並利用神仙仙境這些材料來構築自己的理想境界。因此,嵇康對於「遊」字的內涵及其所體現的精神境界之終極目標,就是追求做本我、做自己,無拘無束的做本來的自我。此觀點在其〈遊仙詩〉作品內得到論證。以下先來看〈遊仙詩〉原詩內容,接續我們在簡單跟聽眾們介紹關於「遊仙詩」的發展和主題演變,再就嵇康的〈遊仙詩〉作進行相關的賞析介紹。嵇康〈遊仙詩〉:
遙望山上松,隆谷鬱青蔥。自遇一何高,獨立迥地雙。願想遊其下,蹊路絕不通。王喬棄我去,乘雲駕六龍。飄遙戲玄圃,黃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曠若發童蒙。採藥鐘山隅,服食改姿容。蟬蛻棄穢累,結友家板桐。臨觴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長與俗人別,誰能睹其蹤?
嵇康字叔夜,譙國人,本姓奚,因祖上避仇而遷徒改姓,家族並未有任何背景,兄嵇喜言自家「家世儒學」,是否為真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嵇康家族至他這輩已然衰落。嵇康是位多才多藝美男子,竹林七賢真名士,與同屬竹林七賢的阮籍齊名,個性尚奇任快剛腸嫉惡,始終不買司馬氏的帳。三國魏著名文學家、思想家和音樂家,與魏宗室通婚,官至中散大夫世稱嵇中散。在哲學思維上,嵇康肯定萬物稟受元氣而生,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理論,主張返回自然,對儒家煩瑣禮教頗有微詞,長好老莊實屬老莊學派放情肆志之人。在文學才氣方面,嵇康除了「音論」外,獨步千古的散文常為世人所關注研究,其散文今存78篇,大致分為書體散文、論體散文、傳體散文和雜體散文四種體例,除了散文外,詩歌也是其抒發內心和展現才氣的形式,嵇康詩歌中抒發憤懣者為數不少,除四言長詩〈幽憤詩〉外,另還有11首四言詩和五言詩3首等作品,是詩人對黑暗現實的激憤不平和對自己孤立傲世,不同流合污精神的直白張揚。
魏晉時期對理想人格的設計,主要是呈現儒道合流的趨勢。儒家強調人的道德屬性,以善做為道德修養,追求人生自強不息和中庸的處世哲學,以「仁」作為人格主體自覺,「禮」作為外在制約,理想人格便是「仁與禮」的統一;道家則強調人的自然屬性,保有一種寧靜淡泊且純樸自由的生活態度。由於魏晉士人處於較之過往更為特殊的政治氛圍,如此也決定他們在建構理想人格時,對於儒道人生理想的取捨各有所側重;當魏晉名士從黨錮之禍的教訓中看到專制的殘暴,因此將生命精神寄託於老莊,以放誕玄遠的生活方式,將「獨善」推向極致,形成一種超越的人生態度和獨特的人格魅力,產生所謂的「魏晉風度」。將這種生活態度發揮淋漓盡致者,莫過於正始時竹林七賢,又以阮籍和嵇康最具代表性,特別是嵇康亦成為關注焦點。魏晉之際,嵇康在竹賢七賢中屬於最具魅力的文化人,也屬於偶像式的明星,因為他對於自己反對和追求的理想比起阮籍更為明確透徹,使其生命樂章更加響亮清晰;嵇康反對的種種傳世久遠且冠冕堂皇的教條禮法,他徹底厭棄官場仕途,即所謂「越名教」,追求擺脫約束回歸自然,享受悠閑的人生境界,此即所謂「任自然」;由此可知,「越名教而任自然」思想,集中體現嵇康自由個性和追求獨立人格,如此觀點在其〈遊仙詩〉「飄遙戲玄圃,黃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曠若發童蒙」中可見端倪。介紹完嵇康基本背景後,接下來將介紹遊仙詩的源起,再以此延伸探討嵇康〈遊仙詩〉作的內涵。
【了解遊仙詩】:神遊詩-仙真人/真仙人詩-遊仙詩
「遊仙詩」源自於漢代以前的辭賦,盛行於魏晉南北朝,主要內容是以「世外仙境」、「仙人或人仙同遊」為寫作題材的詩歌作品;與每種文學樣式相同,其發展都歷經萌芽-發展-成熟的過程;透過觀察文學作品的內容可推測,「遊仙詩」基本融合先秦南方的《楚辭》、和在荊楚文化孕育下的《莊子》裡的神遊仙詩、慕道頌仙的「仙真人詩」及兩漢樂府詩歌內的遊仙詩逐步發展而來,此外,這時期道盛儒衰成為學術主流的道家(道教)文化內談論的神仙方術體系,更是被視為遊仙詩的血肉,但這些成長的養料,最終還是要回歸當時代的社會背景,使「遊仙詩」茁壯的關鍵,還是此時期的社會現實概況。「遊仙詩」的內容非常龐雜,表現的主題大體可分為兩方面:其一是受時間的局限而追求生命永恆,其二則是受到空間局限而追求生命自由;而嵇康〈遊仙詩〉則融合這兩項遊仙詩的主體內容而成。
1.遊仙詩草創期:神遊詩札下根基
「遊仙詩」源於漢代以前的辭賦且盛行於魏晉南北朝。先秦時期南方《楚辭》及荊楚文化孕育的《莊子》,其內大量的神話故事泰半夾雜著神仙巫覡思想。在遠古時代,針對神仙二字分別有不同的解釋:「神」是指宗教神話內所說的超自然體,不受有形世界生死之限的影響,是具有超人能力的超自然象徵;「仙」是古代道教方術士幻想的一種超脫人生且長生不死的人,因此,「仙」具備生命自由的超塵脫俗和生命永恆的長生不老特點。先秦南方長江流域多神話巫覡,因此在《楚辭》和《莊子》內,即充滿神人形象、神遊和豐富幻想的事跡於其中,這些皆成為日後遊仙辭賦和詩歌創作的泉源。何以見得?從《楚辭.離騷》內出現的重華(歲星名)、巫咸(即神話傳說中的神巫),靈氛(即古代占卜師)之類,是存在於楚國歷史神話傳說中的人物,《楚辭.遠遊》中提及的王子喬、赤松子及韓眾等人皆屬於道教人物;由此不難看出,遊仙人物已逐步從「神話巫術」轉向「神仙方術」,可見《楚辭》和《莊子》對於遊仙詩的興起亦有其影響性。
2.遊仙詩發展期:道家樂府來助攻
時序至秦漢以降,隨著南方荊楚文化與北方中原文化融合和道教興起,荊楚一帶的「神話巫術」遊仙遂逐漸被道教「神仙方術」遊仙所取代。道教在漢代是立足於道家的基礎上而產生,以修真悟道和羽化登仙為成仙目標,並試圖借助神仙力量來確保其煉丹和驅魔治病能順利進行,此時詩文撰作便以此為題材,使得「神仙方術」內容得到發展。除了道教影響外,「君王的愛好」也是間接讓遊仙從神話巫術往神仙方術的仙真人/真仙人詩境界撰作;「服食求仙長生不老」自秦始皇開始便心嚮往之,至漢代帝王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形成求仙道化的仙真人/真仙人題材,甚至連《樂府詩集》內的〈相和歌辭〉和〈郊祀歌〉內仍不乏有這類仙真人/真仙人境的遊仙題材詩作,使得純遊仙題材的遊仙詩輪廓更加清晰。
3.遊仙詩成熟期:社經文化做推手
東漢中期以後,外戚宦官彼此專權干政、黃巾起義、董卓之亂及三國鼎立群雄割據,消極避世的道家思維成為信仰,此時的老莊哲學相當重視「個體價值」,隨著人自我生命意識的覺醒,人的真實本性漸次受到重視,人們在現實痛苦與無奈的趨使下,開始思考對自己生命短暫和無法擺脫俗塵干擾,對悲劇命運和生命永恆自由等問題,這些即為此時期遊仙題材的創作養料,例如:曹操是魏晉最先運用遊仙題材抒寫個人內在情懷者,郭璞〈遊仙詩〉可謂此時期的代表作,表現逍遙遺世,飄乎天地間的情趣,更是用來反映時代情緒,抒發對國家命運、個人前途無望的沉重哀怨和憤懣。
綜合遊仙詩發展的三個階段可知,其獨特性主要表現在──受到「時間局限而追求生命永恆」,及受到「空間局限而追求生命自由」的內容上。身為生命體的人為擺脫時間對生命的局限,面對生老病死的超自然規律,必然會產生追求生命永恆與長生不死的願望,這也是個體生命意識覺醒下的產物。表現方式有二:人可以不死,甚至透過修煉達到仙人境界,如此滿足人們響往長生成仙來達到生命永垂不朽,忘卻功業難成和缺少歡娛之悲,與斷開苦難的心理訴求,更是刺激詩人對於遊仙詩的創作,透過詩作將自己內心的渴望如實呈現;再者現實中長生不死的願望無法實現,便幻想生活在天上不食人間煙火氣以達生命永恆,如此仙人、不死藥、蓬萊、方丈、瀛洲等便成為詩人創作遊仙詩的素材。
除了時間之外,人們對於生命自由的追求不亞於對生命永恆的追求,對生命自由的追求超越現實和心理時空。當受到俗塵束縛而感到不自由時,人們會自我尋覓超脫之法,如此便使得遊仙詩創作充滿作者自我寄託,而非僅單純追求「位列仙班」之趣,而這種自我寄託,更多的是對於人生坎坷及因生存時空的局限,而力求逃避或重塑此世界的詠懷成分。此內容的遊仙詩是為了掙脫束縛而生,吸收轉化上古時期諸如:龍、虎、鳳、鶴、鹿、鸞等半人半獸的神奇動物,藉以輔助人們突破空間局限來追求生命自由。例如:「王喬棄我去,乘雲駕六龍。飄遙戲玄圃,黃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曠若發童蒙。採藥鐘山隅,服食改姿容。」即是對上述兩種書寫手法的闡發。
【由遊仙的源流論嵇康〈遊仙詩〉】
上述介紹「遊仙詩」詩體的發展脈絡和內容,接續將由此延伸解構嵇康〈遊仙詩〉作表現的理想人格、審美觀、玄學思維和入世的人生觀精神。
「嵇志清峻」。嵇康透過〈遊仙詩〉表現出的理想人格建構方面,不像阮籍那般仍舊依違避就,承受臨深履薄的孤寂和苦悶,嵇康所追求的是心靈超脫的理想人格建構,他將心靈超越建立在否定現實的基礎上,認為身處亂世若大道不行則棄權逐勢,如此無疑是自入荊棘。嵇康以道家思維,否定世人趨之若鶩的尊榮富貴和虛名酒色財氣,他在〈遊仙詩〉內表現出生命的價值並非單純追求永壽,而是遊心太玄無色無欲,以澹泊之性體認道之無限和萬物齊一之論,此外,嵇康對於生命的內容和價價有著深入思考,強調超越心靈,俢養心性以升華自我。綜觀竹林七賢中,嵇康實為當中最具返歸自然氣質本性者,從〈遊仙詩〉作及其他作品可知,嵇康的返歸自然本性是追求一種如詩如畫的人生境界,這個理想的生人境界是前修未密、後出轉精自先秦《莊子》而來,雖崇尚返歸自然但非進入虛無,而是歸於實有,雖歸於實有,實際又超況於世俗之外;因此,嵇康所表現出的返歸自然,可謂獨立於世俗塵埃之中的一處潔淨的人生境地。嵇康在〈遊仙詩〉中寫道:「蟬蛻棄穢累,結友家板桐,臨觴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長與俗人別,誰能睹其蹤」嵇康認為人要有志向,而且要能夠「守志」,他的志向就是做本我,做真正的自己,不加任何修飾和外物羈絆的本然之我,希望自己能夠「蟬蛻棄穢累」,拋棄世俗所累,因此「慷慨遠遊」、「奮冀北游」,以一顆純潔的心追求實質本我的神仙之道。
嵇康透過〈遊仙詩〉所表露的玄學理想主要有三:追求精神自由的遊仙意識,體現人的自覺,不甘心匍匐於當權者車軛下;追求至人境界的理想人格,展示和創造生命存在的理想狀態及想像空間;個體覺醒的清俊玄遠風格。以〈遊仙詩〉論之,嵇康的遊仙是以「自我」為遊仙主體,將自我融入眾仙成為其一員,採用豪邁俊逸的浪漫筆法,馳騁想象並超越時空,描述自己在幻想中進入仙境的生活情景,並將其玄學理想融注於內,使作品傾注著詩人對人生的感悟,亦表現出對現實的厭惡與鞭撻,真實反映魏晉文人在殘酷的政治鬥爭漩渦中,既憤世又嫉俗更渴望達到「無為自得,體妙心會」的理想境界的矛盾心理。透過〈遊仙詩〉作可知,嵇康詩歌受有時代背景影響,既有神仙觀念和玄學思想,更超越宗教意識和玄思冥想,以清峻玄遠的風格立足於文苑,呈現以詩表人的書寫風格。
嵇康透過〈遊仙詩〉所表露的玄學思維與入世的人生觀本質,是將人性從禮法的束縳中解放,並追求個性自由。然而,任何個性的自由都存在基本問題──處理個人和社會的關係。關於此問題,在兩漢之後,「禮法」已成為維繫社會的基本法度,深入政治生活和倫理綱常等一切領域,要擺脫禮法的拘束,必需提出新的人際關係建構網,然而,嵇康在此問題的處理上,呈現心口不一的態度。嵇康在純正無邪且一塵不染的君子風貌下,體現兩種人格特質:超然出世及干預時世的入世精神,如此亦造就其難以逃避的生命悲劇。道家出世情懷那種超然自適、虛心無措是最容易離禍保身,但嵇康卻言行不一,他不理睬鍾會的到訪,拒絕山濤推薦,不屑與司馬氏同流合作,如此卻為自己埋下殺身之禍的火苗。嵇康明知剛腸疾惡、守正不阿是離福求禍之道,雖羨慕阮籍「口不論人過」,但抵毀禮教的行為仍比比皆是;自己反骨,卻嚴厲告誡兒子要忌口舌絕不可叛禮悖教,並以孔儒的忠信仁義教導兒子慎言慎行,為人處事需奉行儒家教義為圭臬,期望兒子能一圓自己無法入世修齊治平的宏願;但自己卻還是往口舌之路前行,捨得身家性命為無辜的呂安打抱不平。可見,嵇康的生命悲劇和人格魅力,與其兼具儒家入世和道家出世思想密切相關,也讓他不同於魏晉其他士人,是具備正人君子、豪傑之士蔑視世俗、摧枯拉朽氣勢和激情憤慨的力量。
魏晉時期雖然戰亂頻仍,但不妨礙文體發展和思想解放。由於漢帝國崩解,儒家思維跟著衰落,禮教鬆弛使得道家老莊興盛,這都使得人們的個性束縳獲得自由,思想得到解放,這樣的開放卻形成名教與自然、個體與社會的矛盾。而嵇康的思想人格正是以此矛盾為前提下而產生。其思想人格中深藏入世精神,他毫不避諱以實際行為和詩文作品揭發社會黑暗、痛斥名教的虛偽,並對君王德行及治亂根本提出見解,足見其欲想積極用世的態度。由此可知,嵇康心中是以儒家道統為正,以「至慎」為其為人處世的策略,當然,其「至慎」策略亦包含道家人格那遺落世事與超脫是非的態度。嵇康在〈遊仙詩〉中表現其「出世為表、入世為裡」的精神特質,可謂上起東漢下迄隋唐文人心態的發展脈絡;另外,我們看到嵇康對於名教,是採取一種完全對立的態度,也是對社會環境所造就的道德虛偽之不屑。
在這樣不具權威,而又正待重建新價值觀的魏晉思想矛盾時期,詩人們在創作上普遍依憑自我個性、體悟和才情來設計所謂的理想人格和人生態度,因此,否定現實且尋求超越人生的這種出世人格便應運而生,嵇康即為代表,其透過〈遊仙詩〉所表現出的迷惘與追求,困惑與探索相混雜的態度,既有生的沉迷執著,亦有死的超然入化;既有物質享受的滿足,更有精神自由的逍遙;既有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渾噩蒙昧,又有忍辱不失風度的曠達;既有虛幻的仙佛世界,又有憤世嫉俗的現實批判;既有澄明恬淡的修身美性,更有返歸自然且怡然自得的超然物外之感,名為遊仙那悠遊於神仙道化之境,實為開啟以遊仙抒發真情實感、論家國興亡之憤懣的先河。
另外,嵇康還透過〈遊仙詩〉體現審美情趣。詩中表現的審美情趣有著屈原對高潔人格美的追求,但卻具有比屈原更沉重的反抗精神;有著莊子那般遺落世事和漢代知識分子對生活的熱情,但卻更加理性;有著三曹父子在創作中表現的對人生易逝、壯志未酬的悲慨,及發揮一己之才的自由人格希求,但較之三曹,嵇康所呈現的那種心理遭受壓制的劇痛實更加沉重,心境亦更為複雜。嵇康的遊仙思想,雖然只能視為是現實思想,尚無法做為思想現實,但無可否認的是,這種遊仙意識實際反映魏晉時期,知識分子不斷追求心理和社會狀態穩定的心路歷程,和對於自我理想忠貞不渝的殉道精神,也因為這種調合出世概念的入世觀,使得詩人們肯為了自己的信念和人格尊嚴,甘願身心受創也決不向腐敗勢力屈服,散發出孤傲悲愴積極奮發的情操,如此所體現的超時空運動感、速度感和永恆感,自由與光明磊落的高潔之美的情懷,賦予遊仙思想審美的意義,也透露著嵇康的仰慕和追尋,更希冀在亂世中能身體力行之。
今天我們以嵇康的〈遊仙詩〉為題,介紹魏晉時期著名的「遊仙詩」起源及相關書寫內容,並探討嵇康〈遊仙詩〉中所賦予的理想人格、審美觀、玄學思維和入世的人生觀等主題,至於嵇康生命的悲劇歷程及述志觀,即屬於另一首作品〈幽憤詩〉所探討的重點,本集節目先暫時不談,至於嵇康還有哪些值得探討的內容?還有他和阮籍及其他竹林賢者間又有哪些故事?留待日後再與聽眾們細說分明。節目尾聲要跟聽眾們介紹一本研究嵇康作品的工具書,由中華書局出版──《嵇康集校注(上下)》,目前這本書可於國家圖書館藏內尋得,由戴明揚針對《嵇康集》本文的校勘注解,包含嵇康佚著的輯錄、《廣陵散》的辨證,及后人對嵇康及其作品評騭的搜集等皆詳實查核註疏,功力深厚,幾十年來被奉為《嵇康集》注釋中的經典之作,本書當可做為我們研讀嵇康作品時不可或缺的重要參考書籍,介紹給聽眾們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