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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瓅少年遊】古今書房 EP32__〈喜雨亭記〉、潤澤萬物、造化物工、蘇軾|元瓅書坊

【元瓅少年遊】古今書房 EP32__〈喜雨亭記〉、潤澤萬物、造化物工、蘇軾|元瓅書坊

元瓅少年遊

2023/02/02 | 00:22:32 | SoundOn #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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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描述


國高中時期開始,國文老師都會提及作文寫法:「題大作小」、「題小做大」。在還年輕的時候,真的不太清楚要怎麼樣小題大作。
近期寫作有點精進,閱讀了蘇軾的〈喜雨亭記〉,發現了「小題大作」的竅門。這裏就要跟大家分享〈喜雨亭記〉。
「喜雨」,顧名思義是在簡單不過的事,就是老天不下雨,祈雨後天降甘霖,為了感謝上蒼,就寫一篇文章。歷來「喜雨詩」、「喜雨賦」相當多。「喜雨」最早出現在歷史記錄就是《春秋‧穀梁傳》,上面說:「夏四月不雨者閔雨也,六月雨者喜雨也」,這是第一次有「喜雨」這個詞彙。用「喜」字,也就是說明人對於雨的感受和評論,所以《爾雅》才說:「甘雨時降,萬民以喜,謂之醴(ㄌㄧˇ)泉」,「醴泉」,代稱雨,含有喜雨之意,因此「喜雨」是跟日常民生有密切的關係,畢竟早期社會是以農立國,雨水滋潤是非常重要的。
《莊子》中有段文章說到春秋時的一次大雨的情況:「宋景公時,大旱三年。卜之,以人祀乃雨。公下堂頓首曰:『吾所以求雨者,為人;今殺人,不可。將自當之。』言未卒,天大雨方千里。」對文字看起來很長,好像很難,其實這以說就是喜雨,解救蒼生倒懸之苦,如果下起大雨來,期待可以潤澤萬物,以期五穀豐登,天下富饒。
所以歷朝歷代的文學作品都對此有所吟誦。《詩經》以下,曹植、謝莊、謝朓、鮑照等人都寫過一些喜雨詩,唐代的杜甫更是寫了〈春夜喜雨〉、〈喜雨〉以及〈過白水明府舅宅喜雨〉等,都是以「喜雨」為題的詩。以賦體的形式吟詠喜雨的也不在少數,比如晉傅咸、南朝劉宋的傅亮、唐玄宗、張說以及賈登的〈喜雨賦〉等,雖然很少被提及,但是為百姓帶來甘霖,預示來日豐收,生活將無憂愁的快慰心情卻是清楚的表現出來。其中最有名的應該是杜甫的〈春夜喜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了。
來到了宋代,這個時期的人們,比之前帶更愛蓋亭子,樓啦、亭啦、塔啦、臺啦,為了一圓無法行能致遠的想望,另一方面也出現了大量的案頭山水。當然這些喜歡吟風弄月的讀書人自然無法滿足於僅在紙上看山水,他們便會在自家庭院中打造屬於自己的山水景致,園林文化,或者我們說園林文學就此誕生。來到了赫赫有名的蘇東坡,「喜雨亭」究竟座落在哪裏?就在他的官邸裏。
宋仁宗嘉祐六年,西元1061年,蘇軾被任命爲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就在今天今陝西省鳳翔這個地方擔任判官。第二年在新修的官邸裡整理了一個小池塘,建了一個小亭子,以作閒時休憩所用。沒想到春天之後有整整一個月都沒有下雨,靠天吃飯的百姓們看著將要返青的麥苗,無不憂慮起來,蒼天不負人,四月初二、十一日各下一場雨,四月十四日後又連下了三天的雨,所謂春雨貴於油,全城百姓怎麼能不欣喜雀躍呢?又恰逢修造的亭子落成,蘇軾乃命名爲「喜雨亭」。以感謝上天的恩賜!蘇軾也沒忘記以此以做亭記,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爲襦;使天而雨玉,飢者不得以爲粟。一雨三日,繄(ㄧ)」誰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歸之天子。天子曰:『不』;歸之造物,造物不自以爲功;歸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以散文體式寫作「喜雨」的,在文學史上卻並不多見。因此,蘇軾的這篇散文〈喜雨亭記〉就顯得十分突出了。當然,如果僅僅是因為前人未寫而自己寫了這一題材,對文學史有所貢獻尚不足為奇。一旦後人接手寫作,超越了前人的作品,那麼前者僅止於簡單的文學史中吉光片羽,談不上擁有藝術的永恆價值了。蘇軾的〈喜雨亭記〉卻不是這樣,因為本文就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更有有許多令人賞玩之處。也許正是這一點,使得後來的作家裹足不前,心甘情願地讓蘇軾一枝獨秀了。
「丁卯大雨,三日乃止」,百姓「憂者以喜,病者以愈」,蘇軾能與民同喜,並將這份功勞歸功於大自然的造化,使得喜雨亭名正言順,上承天意,下順民心。全文「只就喜雨亭三字,分寫,合寫,倒寫,順寫,虛寫,實寫,即小見大,以無化有。意思愈出而不窮,筆態輕舉而蕩漾,可謂極才人之雅致矣。」
蘇軾的〈喜雨亭記〉,來到明代楊慎甚至將只與范仲淹的〈岳陽樓記〉相提並論,可見對這篇散文的評價之高。後世很多學者都喜歡這篇散文,但卻不知道蘇軾寫這篇散文,其實有一個令人感動的故事。
當時,鳳翔太守姓宋,跟蘇軾關係很好,彼此同僚情誼也非常好。蘇軾進士被誤判爲第二,因爲歐陽修誤以爲這份試卷是弟子曾鞏所做,爲了避嫌給了第二名。此事在當時就有很多人知曉,而蘇軾殿試第一,全國盡知,所以宋太守對蘇軾相當尊重。
蘇軾在任那年,陝西大旱數月無雨,蘇軾和宋太守跟農民一樣心急如焚,於是決定向龍王求雨。因爲蘇軾口才出衆,說話滔滔不絕,所以,求雨的擔子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求雨的地點就選在秦嶺的太白山上,這座山上有一座廟宇,廟前有一池塘,當地傳說龍王就住在這個池塘裡。蘇軾準備好一應祭祀用品,就來到了太白山的廟前,虔誠地朗誦祈禱文:「乃者自冬徂春,雨雪不至,西民之所侍以爲生者,麥禾而已……」
說來也奇怪,蘇軾祈雨之後沒幾天,就真的下起了小雨,百姓歡呼雀躍。可惜的是,下的雨太小了,根本無法緩解旱情,原來當地所崇信的是太白山的雨神龍王,原先求雨都很靈,後來被宋朝某個皇帝封了侯爵之後,就不怎麼靈了。聽了這話,蘇軾回府開始查閱古籍,看看原先太白山的雨神是什麼級別。
結果一查,原來這個太白山雨神曾在唐朝是個公爵,後來被皇帝封爲侯爵,反而被降級,所以一定是生氣了。蘇軾查出來後,覺得這事自己非管不可。事不遲疑,他馬上寫了奏摺,請求皇帝提拔太白山的雨神,恢復其爵位。
仁宗皇帝接到奏摺後,立刻准奏,下旨封太白山雨神爲公爵。蘇軾和宋太守沐浴齋戒,專門到廟前敬告神靈,再次祈雨。這次蘇軾一行回來的路上,天空即烏雲翻滾,很快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跟隨蘇軾他們的百姓,都站在雨裡歡呼,感謝上蒼。
因此蘇軾一回到官邸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請鳳翔的文人騷客來到後花園的亭子中,宣布,從即日起,亭子改名爲「喜雨亭」,爲了紀念這件盛事,當場寫了這篇〈喜雨亭記〉。
因爲祈雨得雨,這年的鳳翔地區獲得大豐收,蘇軾也因此聲名大振,百姓都特別尊敬和崇拜他,認爲是他感動了雨神。蘇軾對於雨神顯靈之事也是深信不疑的。
〈喜雨亭記〉一開始即點明了用「雨」命名的緣由,與「喜」字緊密聯繫在一起。他一共援引了歷史上的三件事作伏筆,說明古人有了喜事,常常受用這件喜事來命名,以紀念喜事,或者也有預示將來喜事連連的意思。這三件事皆與國家的政治有關,其中並多少含有天人的關係。我們不妨來看看這三件事情: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則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書;漢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孫勝狄,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齊,其示不忘一也。」
第一件事,相傳周成王的同母弟唐叔得一異禾,獻給了成王。成王將禾轉送了周公。周公於是作了〈嘉禾〉一篇;第二件事,漢武帝於西元前116年5月,在汾水上得一寶鼎,於是改年號為元鼎元年;第三件事,魯文公十一年,北狄鄋(ㄙㄡ)瞞國伐魯,魯文公派叔孫得臣抗敵,打敗了鄋瞞獲勝,並俘獲了國君僑如,於是特將自己的兒子命名為僑如。最後這件事,對今人來說,幾乎困惑不解。為什麼將敵人的名字用作自己兒子的命名呢?頗值得耐人尋味但無論如何,這是作者為要以雨寫亭記所作的伏筆,由此再提及雨相關的記述也就十分合情合理了。
「余至扶風之明年,始治官舍,為亭於堂之北,而鑿池其南,引流種木,以為休息之所。是歲之春,雨麥於岐山之陽,其占為有年。既而彌月不雨,民方以為憂。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與慶於庭,商賈相與歌於市,農夫相與忭於野,憂者以樂,病者以愈,而吾亭適成。」
蘇軾到鳳翔府任職的第二年,建官舍,行政事,鑿池引流,美化環境,但不巧的是當地整整一個月沒有下雨,旱情顯現,災情就會是必然的結果。大旱望雲霓,百姓的憂愁是可想而知的。「百姓以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按當時乙卯是四月初二日,甲子是四月十一日,丁卯是四月十四日。半月之內連降了三場雨,前兩次不足,第三次一連下了三天。下得透,下得足,下得實在。
這場大雨產生的歡快氣氛是可想而知的:「官吏相與慶於庭,商賈相與歌於市,農夫相與忭於野,憂者以喜,病者以愈……」。這是一幅萬民同樂官民同歡的喜慶圖,相較之歐陽修在〈醉翁亭記〉中太守與民同樂,真不可同日而語,因為歐陽修寫「樂」主要是在造文、造情,但蘇軾卻是在如實地寫作。百姓們彷彿也同蘇軾一起融入了喜雨的場景之中。唯其如此,蘇軾為新落成的亭子命名「喜雨」才是順理成章之事,才具有真正的意義。
亭子的命名到此完全清楚了,應該可以曲終奏雅,足以嘎然而止。但是蘇軾又進一步的寫出另一番景象,要說他善於翻空出奇,或是敢於尋根溯源也好,無論如何,作者在這裡表現出了驚人的藝術技巧。作蘇軾將筆鋒一轉,利用設問的方式來探討喜雨。
「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則無麥。……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則無禾。」如果無雨的話究竟會成為什麼樣子?無麥無禾,餓殍遍野,盜賊蜂起,百姓遭殃。但是不到五日,不到十日,就喜雨驟至,澤惠我民,又怎麼能說不是上天厚待蒼生?加上這麼一段文句敘述,文章就顯得十分充實、飽滿,在對比中更覺得雨之可喜。
「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為襦;使天而雨玉,饑者不得以為粟,一雨三日,繄誰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歸之天子,天子曰不;歸之造物,造物不以為功;歸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扣緊亭子書寫,於酒席宴會之上,通過主賓問答來渲染氣氛,以便對「喜」進一步的進行闡發。文章先極言無雨之憂,目的在於反襯有雨之喜。主客對答情緒熱烈,人物情態形象逼真。蘇軾提出了重要的觀點,究竟能不能將喜降甘霖的功勞歸於「造物」,即一種創造、主宰萬物的力量呢?蘇軾替「造物」回答:「造物不自以為功」。「造物」並不認為「一日三雨」是自己的功勞,於是只能「歸之於太空」即是「天」。蘇軾的「終極思考」乃因為,「今天不遺斯民,始旱而賜之以雨。」末了,蘇軾總結降雨之事,認為官吏個人之喜憂往往與老天有雨無雨相關聯。蘇軾既否定了官吏的「德行」、皇帝的「聖明」具有感動上蒼的力量,也否定了「造物」具有呼風喚雨、護佑眾生的功能。他認為,降雨之功,與太守無關,與天子無關,甚至與造物無關,而應「歸之於太空」,是上天對人們的眷顧和恩賜。透徹地闡明其中緣由的同時,回應篇首的「誌喜」和「不忘」。
〈喜雨亭記〉一反亭臺遊記寫法的俗套,集敍述、議論、抒情於一體,交錯並用,可謂運筆生輝,出手不凡。古人云:「文章無定法,貴在創新」,蘇軾繼承和發揚了此一寫作傳統。〈喜雨亭記〉的寫作特點,即是「即小見大,以無化有」。小亭子的建成並非什麼重大事件,可是蘇軾卻把喜雨亭與人民「喜雨」的大事聯繫起來,使本來平凡的新建小亭,身價隨之陡增,而定名之事也就非同尋常了。由此可見「即小見大」。文入二段,作者將建亭,喜雨、定名的經過均已交待,並未馬上收筆,而是以設想的宴會問答和「喜雨亭」歌又起波瀾,進一步開闊思路,闡述主題。這便是籠就所謂的「以無化有」。作者豐富的想像,與上文銜接自然,文筆質樸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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