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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瓅少年遊】聽戲?看戲?EP26__《半夜雷轟薦福碑》、馬致遠∣元瓅書坊

【元瓅少年遊】聽戲?看戲?EP26__《半夜雷轟薦福碑》、馬致遠∣元瓅書坊

元瓅少年遊

2023/04/10 | 00:22:25 | SoundOn #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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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描述


各位喜愛聽戲看戲的朋友們大家好,從本集開始,將節目移到【元瓅玩樂誌】的時間,歡迎大家聆聽。
抒情寫志一直是中國古典文學中非常重要的傳統,不管是我們常常提及的「詩言情」、「書言志」,都是指向創作者內在精神的展現,也就是說21世紀的我們回頭看元雜劇的作品,關漢卿個人的創作風格朝向本色表現。尤其是特別喜愛元雜劇的王國維曾經這麼提及,在元代本色派的主要代表作家是關漢卿,他的作品中主要特點是「字字本色」。那麼什麼是字字本色呢?「本色」此二字是運用在古典詩文批評領域中,在北宋時期有一位詩文批評專家,陳師道在自己的文學批評專論《後山詩話》曾經提到本色一詞:「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
到了南宋另一位詩文批評者,正是赫赫有名的《滄浪詩話》的創作者嚴羽就拿禪學來比喻詩歌:「惟悟乃為當行,乃為本色。」也就是說進行詩歌創作過程中,身為創作者必須保有原來作家個人的本來面貌,如果失去了原有的本質,一味的模仿,則是失去自我,反而弄巧成拙了。這個觀點的提出後,後來對岸的學者葉長海先生在個人對於本色的討論,以相對簡單的語言跟讀者說:「何良俊是以語言通俗為重的本色派;徐渭是以表現真我為宗旨的本色派;沈璟是以講究當行為特色的本色派;呂天成則是以綜合各家之說為特點的靈活的本色派。」所以提到本色論,就必須注意的是徐渭,因為詩文批評領域中的「本色論」之所以能夠盛行於戲曲批評領域,其實真要歸功於徐渭,他認為本色就是真我的面目。也就是朝向一種本真渾然天成的藝術表現。
好了,講完本色以後,我們要回到關於元雜劇,關漢卿的劇本一向受人尊稱為「劇人之劇」,這是什麼緣由呢?只因為關漢卿的作品與當時通俗、入世的精神有密切關係,不管是各類型作品,即便是歷史題材,關漢卿的創作永遠有機會跟當時現實狀況相互結合在一起,足以引發大家的省思,得到一定的領悟。
那麼我們曾經提過的王實甫呢?如果我們不妨暫時將《西廂記》安在王實甫為創作者的這種說法的話,王實甫的作品在明代的第十七皇子朱權,與他的夥伴們合著的《太和正音譜》中,如此討論王實甫:「花間美人」,「花間」是在晚唐五代時期非常重要的詞家派別,所謂「花間詞」主訴的風格就是柔靡豔麗詞采華美為主,並且還說「鋪敘委婉,深得騷人之趣。」可說道盡了王實甫以「以詩作劇」的基本風格。就我們之前曾經提過的。正是代表了王實甫的作品,大量運用典故或者豐富的詞藻,也就難怪朱權他們那一群夥伴看完戲和劇本之後,所判定的創作風格。
好了,那麼同時期有另一個作家,大家對他最熟的就是【天淨沙】小題〈秋思〉,大家想起來了嗎?沒錯,就是「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馬致遠。
如果我們從詩歌韻文學出發,韻文創作是作家主體情志的展現,大半的學者都有相同的認定:馬致遠雜劇深具主體情志突顯的詩化特質。為什麼會把「言志」與馬致遠連起來呢?原來馬致遠雜劇作品中除了有《漢宮秋》之外,尚有一部與他個人情志有密切關係的《半夜雷轟薦福碑》,簡稱為《薦福碑》。鍾嗣成的《錄鬼簿》及朱權的《太和正音譜》都有收錄《薦福碑》這部作品的存目。這部作品描述北宋仁宗朝前後事,劇中主要人物張鎬以文人不遇,流落他鄉,不得已借范仲淹薦書以求聞達,不料時運背晦,將成而覆敗,至屈就佛寺,薦福寺長老想著拓幾張碑文出售,資助他赴考,沒想到張鎬對自己命運乖舛多有怨詞,遷怒薦福寺的龍神,半夜碑文遭雷神擊碎。如此幾經顛沛流離,最後得范仲淹的幫助,才得進京中了狀元。《薦福碑》是真有其人,出自唐代同名之真實人物,而北宋蘇軾的《蘇軾文集》中也有記載:「久放江湖,不見偉人,前在金山,滕元發以扁舟破巨浪來相見。出船,巍然使人神聳。好個沒興底張鎬相公。見時,且為致意。別後酒狂,甚長進也。老杜云:『張公一生江海客,身長九尺鬚眉蒼。』謂張鎬也。蕭嵩薦之云:『用之則為帝王師,不用則窮谷一病叟耳。』」完整呈現了張鎬這位人物的藝術形象。其人其事於唐、宋正史、詩文別集、筆記等文獻皆有所徵實,雜劇則是雜採眾說,羼(ㄔㄢˋ)合湊成。
《薦福碑》裏張鎬「本是那一介寒儒,半生埋沒紅塵路。則我這七尺身軀,可怎生無一個安身處」,只得在潞州長子縣張家莊上教著幾個蒙童度日。范仲淹勸他進取功名:「兄弟也,你是看書的人,便好道『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有女顏如玉』。」
而且,范仲淹的上場詩就是:「龍樓鳳閣九重城,新築沙堤宰相行。我貴我榮君莫羨, 十年前是一書生」,由讀書入仕而累蒙聖恩,高官得坐,一副志得意滿的歡愉心態,飽讀詩書的張鎬也與范仲淹有相同的志向,但總是無法真正實踐夢想「三寸舌為安國劍,五言詩作上天梯。既有這上天梯,可怎生不著我這青霄步?我可便望蘭堂畫閣,剗(ㄔㄢˇ)地著我甕牖桑樞。」當范仲淹寫下三封書信要他前去拜訪以為晉身之路時,張鎬當即辭去村學先生之職,收拾了琴劍書箱火速趕往洛陽。
《薦福碑》中命運乖舛的張鎬,在遇到范仲淹之前,在張家莊上教授村童:「我便似阮籍般依舊哭窮途。我住著半間兒草舍,再誰承望三顧茅廬。則我這飯甑(ㄗㄥˋ)有塵生計拙,越越的門庭無徑舊遊疏。」自己空有滿腹經綸,卻無由仕進,長此以往,極有可能白首無成終老荒村,這對一個自負才學、熱衷仕途的讀書人來說,是無比痛心的。當范仲淹極力勸說他去求取功名,他心中無限感慨,無限牢騷:
【油葫蘆】則這斷簡殘編孔聖書,常則是養蠹魚。我去這六經中枉下了死工夫。凍殺我也《論語》篇、《孟子》解、《毛詩》注,餓殺我也《尚書》云、《周易》傳、《春秋》疏。比及道河出圖、洛出書,怎禁那水牛背上喬男女,端的可便定害殺這個漢相如!
【天下樂】這世裡難乘駟馬車,想賢也波愚,不並居。我甘受了漏星堂半世活地獄。(范仲淹云)你積攢下些甚麼囊篋?(正末唱)我渾攢下不到六七斤家麻,五四斗家粟,幾時能夠播清風一萬古?
將自己生活的窘迫和心中的抑鬱苦悶傾洩無遺,當范仲淹將三封書信交付,並囑咐張鎬他的功名前途全在其中時,他的心中升起無限的希望。然而,在第一折與第二折之間的楔子說明了張鎬要投奔的洛陽黃員外當夜暴斃,匆匆趕到黃州,滿肚子牢騷:「【倘秀才】則他這香火冷,把他莊家賽倒。莫不是雨雪少,把這黎民來瘦卻?古廟荒涼餓鬼嚎,我權捻土做香燒,怨書生的命薄。」
卻不想打算要投奔的黃州團練使劉仕林又恰好亡故,到手的官位被人冒名頂替,又幾乎被人殺死,好心的和尚要幫忙,誰知道一夜雷轟碎了薦福寺的碑文。淒慘的遭遇,不平的言語,從這些不平之聲中,我們不難推知當時落魄士人所承受的巨大精神壓力和心靈創傷。這種因貧困而受到的人格打擊,無疑使士人們內心的淒涼之況無法啟齒又不能一刻淡忘,鬱積在內心就轉化成深深的苦悶。而這一切與當時的社會狀況無不相關。
究竟為何張鎬如此的憤懣,整個心魂是無法安頓呢?對於文人士子而言,出仕、為官,「列鼎而食」,進入權力核心,自唐宋時期通過科舉考試確保了登第取得入主中央的門票,只要付出科考的辛苦代價,就極有可能是功成名就、飛黃騰達,甚至是事業的追尋,婚姻家庭的圓滿的保障。從入仕後改換門庭的心態,雜劇作家通過劇中人傳遞對入仕的殷殷企盼。
對於張鎬而言,能夠獲得薦舉的機會極其渺茫,原因在於他的孤寒。關於這點,可以從他與范仲淹的對話看出。當范仲淹詢問他為何甘於在鄉村做教師,他說自己不是沒有功名理想,只是太貧窮,歎道「凍殺我也」、「餓殺我也」,所有的積蓄不過是【天下樂】所唱:「六七斤家麻,四五斗家粟」。當時的社會又極為勢利,所以這使得他很難得到富貴之人的幫助。
【那吒令】當日個結交有周瑜魯肅,當日個量寬有王陽貢禹,今日個義讓無管仲鮑叔。則我這運未通、時難遇,枉了狂圖。
【鵲踏枝】我如今帶儒冠,着儒服,知他我那命裏有公侯也伯子男乎?我左右來無一個去處,天也,則索閣落裏韞櫝藏諸!
【(寄生草)幺篇】這壁攔住賢路,那壁又擋住仕途。如今這越聰明越受聰明苦,越癡呆越享癡呆福,越糊突越有了糊突富!則這有銀的陶令不休官,無錢的子張學干祿。
因此范仲淹的三封信無非就是他實踐功名主要的依憑,有著這三封信,張鎬從本來埋在窮鄉僻壤擔任村學的老師,馬上唱道:【賺煞】……你看我專等常何的那一紙薦賢書。
劇中富有戲劇化的情節是冒名頂替赴任吉陽縣令的張浩,他只是一個莊稼人, 只會「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在范仲淹的眼中,他是個「愚理之人」, 在張鎬的眼中也微不足道:
【醉扶歸】這廝蠢則蠢家豪富,富則富腹中虛。(帶云)哥哥,(唱)便道東道和門館德不孤,他純經義不詞賦,他識字呵不抵死十分看書;他則是個中選的鋤田戶。
張鎬看著這冒名頂替的張浩,不過是「這廝蠢則蠢家豪富,富則富腹中虛,況且莊稼漢張浩的上場詩:
(淨扮張浩上,詩云):段段田苗接遠村,太公莊上戲兒孫。莊農只得鋤刨刀,答賀天公雨露恩。自家是個莊家,姓張名浩字仲澤,在張家莊居住。廣有莊田,牛羊孳畜不知其數,我做個大戶。」生活悠悠自在,是個富裕莊戶。然而,同名同姓的張鎬雖然飽讀詩書,卻住著半間兒草舍,飯甑有塵生計拙,門庭無徑舊遊疏,渾攢下不到六七斤家麻,五四斗家粟,穿著些百衲衣服,半露皮膚。滿腹經綸卻不如一個無才莊戶,讀書人的清高和現實生活的清貧,兩相比較,士子心中的苦悶可見一斑。
然而,就是這個只偷聽到一句「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張浩身為莊戶,卻冒認了萬言長策張鎬的官職,還幾乎讓張鎬含冤而死。這位負面扁形人物,凸顯正末張鎬的貧士形象,也是眾多陰錯陽差下,人生不盡都足以如人意的士不遇,明知難以上天梯,卻在范仲淹的鼓勵下徒登了天梯,卻也蒙受了不白之冤。
雖然范仲淹薦舉的出發點和結局是好的,但過程卻是曲折艱辛的。《薦福碑》這部作品折射出的是元代重要的選拔人才制度,但薦舉制度並不能使廣大的貧寒士人實現功名理想。馬致遠在《薦福碑》中將書生張鎬的人生悲劇歸於薦舉制,正是基於對整個時代的深刻洞察,范仲淹的口中也說出:「兄弟崢嶸有日,奮發有時,若不是一番薦舉呵,豈有今日。(正末云)不干哥哥事」。
【雁兒落】都則爲范張雞黍期,今日得龍虎風雲會。你休誇舉薦心,我非得文章力。
【得勝令】都則爲那平地一聲雷,今日對文武兩班齊。想當初在古廟裏題詩句,誰承望老龍王劈破面皮。其實、驅逼的我無存濟;誰知、可元來運通也有發跡。
悲嘆著士不遇,歎「上蒼不與功名候」,他將不遇歸咎於生不逢時之「命」,一旦飛黃騰達,貧士翻身,得於在仕途憤懣不平下,有著些需的安慰與療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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