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人幽池：鸞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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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萬字的視覺打造，四篇靈與魔交織情仇的故事♛

楔子．火麒麟
仙宮九重，雲海繚繞。
靠近天界的仙島旁，雲層中閃現的赤光起伏迸射，而突然撕破層層厚雲的，是一頭通體燃燒的麒麟，他四蹄騰空，踏著火雲，躍進雲海去追逐逃在前頭的妖獸。
妖獸哀嚎逃亡，企圖鑽入雲海，捲起驚濤駭浪，而火麒麟緊追不捨，長嘯一聲，驚起電閃雷鳴，天地之間被攪得山搖風嚎、哀鳴八荒。
兩頭巨獸糾纏在雲海中翻滾爭戰，妖獸垂死掙扎般地咬住了麒麟的左臂，獠牙深入皮肉，血水滲出，火麒麟怒嘯長空，甩動身上火焰吞噬妖獸。
妖獸雖奮力逃脫，可身上早已染了麒麟之火，天火熊熊，燒盡妖力，使得那獸血液四濺，甩到天界兩旁的巨樹上，數道血痕驚現。
樹皮因此而閃動起赤紅色的光暈，忽明忽滅間，有一隻玉白如凝脂的素手撫在上頭，異光漸漸從樹皮上消逝，那抹帶有毒性的血跡，也在素手的靈力下化為烏有。
素手的主人便收起了袖口，是位身姿修長的美貌女子。她一襲月下繡白朝霞裙，拖尾綴滿香淺筆墨水中月，身形似驚鴻蛟龍，斜綰著髻髮，髻上戴著海棠樣式的珠簪，纖柔風姿如一滴墜落在玉湖中的晨露，美而空靈。
只是，這會兒的她於眉間透露出一抹不安，輕垂眼波，從這巨木的樹幹上緩緩走下，循望那妖獸逃走的方向低聲念了句：「定是逃回天魔兩界交匯處的龍窟裡去了……」
而後，她再仰頭看向身旁巨樹，這棵天界幻木似乎又長高了一丈，只因方才那抹「濁血」濺到樹皮，倒也被其好生吸收，一如天君的精氣分為「清」、「濁」兩道，交匯而生幻木，是天界的生命之源。

「只有我能察覺到你生長的速度呢。」她低聲自語，畢竟這巨大的幻木，只由她一人負責照顧，作為守樹的仙子，她一直恪盡職守，不敢有絲毫怠慢。而唯一能令她心中漾起波瀾的，便是總會從雲海盡頭傳來的窸窣響聲。
又聽到了。
她心頭一緊，掙扎著該不該回過頭去。
想來方才見到那妖獸逃竄之時，她就該料到是他在追殺那獸。龍窟由他負責守護，每日都會將那些企圖擾亂天界的妖獸趕回龍窟，也是因此，她總會見到他。
「珺瑤仙子。」
他喚出她名字，令她不得不回過身形，對他作揖道：「策戮神將。」
此刻正逢落日，赤紅餘暉描繪著他身上的明光金甲，一雙鳳眼泛著雨青色，黑髮如水，高大冷峻，金甲披風懸在風中，一如此刻燦然霞光。
珺瑤低下頭去，不敢看他，總覺得那雙眼睛灼熱得彷彿會將她燙傷，且他身上的神力之高，哪怕是在十里開外，她也能夠覺察得到。
天界無人不知他的名諱，神將策戮，火焰麒麟。
其擁有戰神頭銜的殺戮世家，深得歷代天君仰仗，而每一位身在殺戮世家的麒麟，也都心高氣傲，同時又溫厚寬容，天界的神仙們都說，繼承火焰麒麟血統的都是一群玉樹臨風、博學多才，可卻殺妖如麻的美男子。
可麒麟本是溫和、柔善的神族，但上古戰神卻將殺戮能力賦予了這樣的慈獸，而位高權重的世家，導致他們在天界的處境曲高和寡，內部又不和，總是勾心鬥角，導致這位所向披靡的神將讓眾仙既憧憬又懼怕，總是與之保持著疏離。
此般時刻，策戮並不與珺瑤交談，只是走到她的樹下，仰望著巨大幻木的枝葉，又從懷中取出自己的酒，為樹根倒上一杯。

金霞漫天，酒聲潺潺。
珺瑤側眼打量他，見他身姿漠然，恍如皎月，高隔雲端。忽然，他側頭望向珺瑤，令她心中一顫，幻木枝葉因此而飄落數片，守樹仙子的心情，總是影響著幻木的繁茂與枯敗。
「今日的夕陽真美。」他對她說。
珺瑤恍惚地點頭，他每次見她，總會說這樣讓人沒有頭腦的話。當她眼神落到他肩上時，不由地皺起眉頭道：「神將，你受傷了……」
策戮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左臂，明光甲掉落了幾塊，血跡滲透衣衫，他卻不以為然一句：「哦！這是方才為了驅趕妖獸時被它咬傷的，是我大意。」
珺瑤垂了垂眼，轉過身的時候向他側頭示意，策戮沒有猶豫，跟上她一同去了幻木下方。
她抬起手臂，觸碰一根樹枝，有一股神祕的力量流淌出來，幻化成光，頃刻間，那輕柔的光芒將策戮包裹起來，治癒了他的傷勢。
策戮動了動自己的手臂，露出一絲淡淡的欣慰笑意，對珺瑤道：「多謝仙子。」
珺瑤輕搖了搖頭，不再同他多說，轉身走進了幻木的樹幹之中。
夕陽落下，策戮默然地凝望著珺瑤離去的方向，忽地抬起頭，見天際閃起一顆天芮。他不由地蹙眉，知曉天芮是陰星。
果然不出策戮所料，不久之後，魔界來犯。九重之上，烏雲驚雷。萬千妖獸衝出龍窟，企圖血洗天界。
他身為戰神火麒麟，自是要保護天君周全，可待他發現妖獸蔓延到幻木附近時，他心中大亂，竟捨下天君，隻身前往幻木處了。

一抹殘陽斜掛天端，天界仙人死傷無數，屍首流淌到了幻木樹根之下，幻化成麒麟的策戮，萬分驚恐地在幻木旁尋找著珺瑤的身影。
「神將！」
她的聲音傳入耳中，策戮眼中閃現喜色，抬頭循望，發現她正躲在巨樹枝椏的庇護中，且她忽然驚呼道：「小心身後！」
策戮猛一轉身，無數可怖的妖獸瘋狂來襲，它們全身潰爛，無皮無膚，舌頭長如蟒，利爪尖如鉤，一群又一群地接連撲向通身火焰的麒麟，恨不得將策戮撕咬成碎片。
策戮的青色眼睛逐漸幻化出赤紅之色，他張開長滿利齒的巨口，以一種混沌縹緲的聲音叮囑珺瑤：「閉上眼睛！」
珺瑤順從地背過身去，緊緊地閉上眼，耳邊暫態響起電閃雷鳴，以及血肉橫飛的撕扯聲響。
她的身體在顫抖，心中又懼怕，妖獸的哀嚎令人背脊發麻，那劃破肉塊、震飛肢體的恐怖之音，令珺瑤蜷縮成一團，血跡甩在她臉頰，她嗚咽一聲，顫巍巍地抬起手，用力地捂住了耳朵。

不知過去了多久，天昏地暗間，待一切歸於平靜後，珺瑤緩緩地睜開了眼。
她怯生生地望著樹下，妖獸的屍體堆成了山，淋淋血跡灌溉著樹根，那些被斬成兩截的頭顱溢出腦漿，令珺瑤胃中翻湧。
幻化成人形的策戮走向了樹下，他染著滿身的猩紅，髮絲都被浸在血液中，一抬頭，望向珺瑤，輕聲詢問她道：「你沒受傷吧？」
珺瑤的眼中有懼色，她只聽聞過殺戮神將的恐怖，卻從未親眼目睹過。如今見到，她心中驚慌不已，忍不住向後退縮，竟有淚水順著臉頰流落。
策戮困惑地蹙眉，飛身來到她身邊，探手欲觸碰她，珺瑤卻恐懼地哭出了聲，策戮的手停在半空，她啜泣著埋下臉，似一種無聲驅逐。
她怕他。
策戮的心因此而墜落。
且正是因為守樹仙子的驚懼，幻木的葉片開始迅速凋零。天界從擁有這幻木的那一天，就經過層層選拔挑出歷任守樹仙子，每一個都必須做到不卑不亢、不驚不喜，一旦內心出現強烈波動，幻木會因她的情緒而枯萎、衰敗。

便是這一剎那，幻木發生劇烈搖晃，天幕驟然黑暗，天邊一團巨大的雷光飛來，雲端竟站著數名仙兵，他們手持天君旨意，是來問罪珺瑤了。
策戮驚愕地瞪圓了眼，他知曉珺瑤是因恐懼自己才內心波動，可是幻木卻是因她而發生變故，他欲阻攔仙兵，可天君早已料到，仙兵其中一旨丟向策戮，縛仙咒立即將策戮雙臂鎖住，他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珺瑤被仙兵帶走。
紫光閃電，雷聲轟鳴，狂風大作，暴雨驟降，那是天君在彰顯怒顏。
策戮望著珺瑤的背影悲痛高呼，可仙兵還是將珺瑤推下了九重天，將她貶去了凡間！
驚雷劃空，天君現身，對待策戮，即便是天君也要和顏悅色。可沒了珺瑤的天界，已不被策戮留戀，待天君解開他的縛仙咒後，策戮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了九重天！
幻木已敗，仙子受罰，神將追隨，龍窟失守，群妖湧現三界，人間，大亂將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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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電影學院教授  蘇牧
北京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副教授  毛利華

【自序】
循環反覆無窮已，今生長短同一規

人人都怪罪亞馬遜熱帶雨林的那隻蝴蝶，怪牠無意煽動了翅膀，才引起了美國德克薩斯州的龍捲風。

可《周易‧繫辭下》裡寫：「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唐朝詩人羅隱在《樂府雜曲‧鼓吹曲辭‧芳樹》裡又寫：「春夏作頭，秋冬為尾，循環反覆無窮已，今生長短同一軌。」

很多回到過去科幻題材的電影，總是向我們用嚴絲合縫的邏輯展示，哪怕主角知道所有始末，妄圖在過去某個關鍵事件節點更改未來走向，但如同水中撈月，鏡中拈花，總是徒勞。

是命定，也是人定。

一件事情在最初，總是混沌模樣，但已經內核完全、胚子初露，後來事態的發展，也只是在此基礎、此軌跡上的滾雪球罷了。可是可惜總是有些人秉承著「一命二運」，於是認定人定勝天，哪怕借助外
力。這便是我創作《降魔人幽池》的初衷，想要以故事為載體，揭示一二道理。

理智都告訴每個人，孟子曾說過：「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人不能既要又要。

可是我們追根溯源，倒推回去，在這些人殊路同歸、雙手空空的結局前，在他們經歷本可能沒有的劫難前，在命運或許未見得對他們如此不公前，他們是不是放任了自己沸反盈天的心魔，得寸進尺地想要
去填補、去染指自己不該豐盈的完整。他們不是夠傻、夠痴，而是想得太多，要得太貪。因為貪，所以有了痴想，有了饞妄，有了心魔，竟以為那些本不可得的事物，能輕而易舉觸手可及。

這樣的人，我在現實中見過太多太多，一切的不幸都只源於他們的執迷，他們放任自己的心魔。心魔滋生，深陷其中的人，寧願要走火入魔，也不願立地成佛，寧願追逐漚珠槿豔的泡沫，擁有露水短暫易
逝的快樂，握住搖搖晃晃快要破掉的氣球，也不願就此沉沒，哪怕最終只能留下一個下落不明的結果。

於是，比起單純粉飾自己，跌盪進流沙一般的假像，澎湃著海市蜃樓的幻覺的人，我更心疼那些明知「所有命運給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知其不可為卻偏偏為之的人。

他們知曉問題所在，結局昭然若揭，卻無法自拔，做困頓之獸，做亡命之徒。祈求上天能垂憐，如憐憫罪人，讓自己僅憑一己之力逆天改命，卻只能反覆著當初的反覆，發生著曾經的發生，放逐著自我欺
瞞，清醒地看著自己再一次沉淪、沉淪，沉淪到更深暗的地方，彷彿飛蛾撲火，無邊墜落，再悉數燃盡。

被命運凝視，被把玩，執取終成空。

人生在世，不過「欲望」二字，有灼灼野心是好事；想踮起腳尖去擁有，是好事；想追逐心中執念，是好事；想要求得圓滿，也是好事。可是比起伶俜倥傯、雙手空空，不如早早端正自己的心態，馴服脫
韁的心魔，選擇自我救贖，而不是自我無畏的、無腦的放縱。

俗話從來不是說，有多大野心就去做多大事，都只是說，有多大容器，便只能盛多少水，多大的碗，便只添多少的飯。

野心、貪欲、執迷、饞望，這些太過寬泛、太大、太無邊際，可能是生命並不能承受其重。與其苦苦追尋自己生命所不能擁有之物，最終再鮮血淋淋地回首直視潦倒淒慘的人生，倒不如理智、坦然地接
受，接受自己人生的不完美，接受寤寐求之，卻求之不得，接受自己的不堪、中庸、普通，接受自己也只是芸芸眾生中不出挑、不意外的一個，接受自己削尖了腦袋、下巴都無法擁有，接受自己的眼前和
當下。

學會放下和接受，如此簡單，卻也如此之難。

可能嘗試著去說再見，會聲音哽咽；可能嘗試著走開，但是會步覆蹣跚，可能嘗試著放棄，還是會苦苦想著所想之物。可能很明顯，沒有它，就快要崩潰。

但是就像人人都喜歡花，所以才會採擷下來，擁有它幾日的春光和爛漫，可就像我在另一本書《開元霓裳樓‧風時序》裡寫的，阿史那連那在面對著心儀的若桑姑娘那樣憐惜地喃聲道，「看來該長在樹上
花開不敗的，就不該讓它隨風而落啊！」喜歡花，不見得就要擁有，可能讓它們繼續長在枝頭，反而我們能欣賞得更久一些。喜歡之物，也不見得就要掌握在手中，才能讓人心生歡喜。

勿施於人，以己之欲。因為世界之大，人間物色，芸芸眾生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歸宿。說到底，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做好自己一人之事罷了。